窗外的孩子眼珠转了转,忽然从窗台翻进来,走近少年:“反正你喜欢做手工, 把我那份也做了。”
程叙言抿着唇, 不吭声。
那孩子转身把自己桌上的材料堆过来,笑嘻嘻道:“谢谢啊。”他一溜儿烟跑走了。
程叙言盯着桌上翻倍的工作量,苦闷叹气。最后又认命做起来。
墙上钟表的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九点,福利院迎来一名年轻斯文的男人。
院长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也不过十来平米,水泥地水泥墙, 靠窗位置置了一张半旧的办公椅。
院长看着面前的男人, 仔细端详对方面容。她惊疑道:“你真的是叙言的亲叔叔?”
男人点头, 他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 上面大喇喇写着程偃二字。
院长苍老的面容更加严肃, 当初她捡到程叙言的时候,那孩子还在襁褓中, 什么信息都没有。她给那孩子取姓程, 是因为院长去世的爱人姓程。
真有那么巧的事?
院长再次抬头看着程偃, 对方自称三十五六岁, 可怎么看也才像二十七八,目光倒是很温和,看起来有副好脾气。
而且不知道是院长听说程偃跟程叙言是叔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这会儿看程偃,总觉得程叙言跟程偃有四五分像。
院长沉声道:“程先生,你得先做个dna。我不能因为你几句话就相信你。”
院长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信了七七八八。叙言生来带病,谁会费尽心机带走这么一个孩子,更别说叙言今年已经13岁了。
两人交流结束,程偃笑道:“院长,我能去看看我侄子吗?”
院长迟疑:“这……”
程偃敛了笑,神色落寞:“不瞒院长,我现在恐怕只有叙言一个亲人了。”
院长瞳孔一缩,她不敢细想程偃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一直以为叙言是被父母抛弃,但程偃这么费心找孩子,程家又只剩这叔侄俩,那当初叙言被抛弃是不是有隐情。
院长心里不受控制的想着,脑海中闪过好几个豪门恩怨,□□寻仇等离谱剧情。她带着程偃穿过院子,进入类似教室的水泥屋。
院长刚要开口对程叙言介绍程偃,却在看到程叙言面前成堆的材料时沉了脸,“是不是刘浔把他的活又推给你了。”
程叙言弱弱道:“…没……”他脸上也没肉,下巴尖尖,脸色蜡黄蜡黄的看着像只土猫。
院长看见他这幅逆来顺受的模样又想叹气。她抬手揉揉少年的头,对他道:“叙言,今天给你介绍一个人。”
程叙言茫然。
程偃走过来,春日微寒,他内里着一件黑色羊绒高领毛衣,外搭灰色大衣,垂感十足的黑裤衬的他双腿又长又直,眨眼间走到程叙言面前。
他长的太好看了,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怎么看怎么好看。程叙言词语贫瘠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程叙言呆呆望着,程偃忽然笑了,眉眼间都带着暖意。
程叙言一瞬间脸色爆红,无意识的抓着手边材料,他恨不得缩在桌底,更恨不得钻进地里。然而现实是他像只漆黑夜里被手电筒突然定住的青蛙,眼睁睁看着对方伸出手,轻轻落在他头顶。
“你好,我叫程偃,同你一样的程。”
程叙言僵硬如雕塑,只能睁圆
眼望着他。他甚至很难去思考那句话的意思。
程偃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递给程叙言。
程叙言傻愣愣的看着,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快接着,谢谢叔叔。”
程叙言迟疑着伸手,那精美的糖果顿时落在他冰凉的手心:“谢…谢谢叔……”他看着程偃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实在叫不出叔叔。这么好看的人,应该叫哥哥吧。
程偃笑道:“尝尝,有几种口味,看你喜欢哪种,下次来我还给你带。”
程叙言脸上滚烫,扯了好几下才扯开包装纸,糖果入口的刹那,淡淡的奶香弥漫开,是劣质香精无法比拟的美味。
“好吃吗?”程偃不知何时坐在他身旁。
程叙言轻轻点了一下头,程偃拿过桌上的手工材料摆弄,“这个怎么弄,叙言教教我。”
程叙言不好意思的又点点头,这位叔…哥哥,连声音都好听,很温柔但又不像院长的那种温柔,程叙言形容不出来,从心底深处觉得这位哥哥真好,哪哪都好。
院长看他们相处和谐,正打算离开,一扭头发现窗边和门处都围满了人。
院长走出屋子,其他孩子顿时围过去,七嘴八舌问:“院长,那位先生是谁啊?”
“院长,他要来收养小孩吗?”
“他是不是看中了程叙言,院长,程叙言有病啊,活不长的,你要告诉那位先生。”
“院长,我很乖的……”
“院长院长……”
院长被吵的头疼,又不能直说程偃的身份,只能含糊带过。于是孩子们都认为程偃是来福利院□□。虽然他们也有些疑惑程偃那么年轻又俊朗,怎么会收养小孩。但如果能被程偃收养,他们以后的人生都不一样了。看程偃的穿着就知道生活富裕,他给程叙言的糖看起来好好吃。
世上有千万种人,有像程叙言那样温吞懦弱的人,自然也有争强好斗的人,还有耍小聪明的人,偷奸耍滑的人。
既然程偃有可能收养小孩,他们比程叙言好多了,他们年纪更小,身体健康,还比程叙言聪明。
“叔叔。”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走过来,他手里握着一束花,递给程偃:“送给您。”
小孩儿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四肢完好与同龄孩子几乎没有区别。但也只是几乎。小孩儿的上唇分裂,形似兔唇,此刻讨好而忐忑的望着程偃。
程偃接过花,笑道:“谢谢。”
下一秒更多孩子跑来,手里捧着鲜艳的花朵,程叙言不知不觉被挤出去,刘浔占了程叙言的位置,一个劲跟程偃说话。
程叙言看着被其他孩子围拢的男人,那里没有一丝空位,没有他能待的地方,虽然他很喜欢这位哥哥,可他卑微如下水道的老鼠。程叙言低下头转身离去。
“叙言。”程偃叫住他,越过其他孩子抓住他的手,“我刚来这里不熟悉,你带我转转。”
刘浔跑过来,仰着小脸道:“叔叔,程叙言经常生病,不敢乱跑,他对这里没有我熟悉,我带你去。”
“我跟叙言投缘,想跟叙言说说话。”程偃直接的话叫其他人没辙。
程叙言心怦怦跳,他快要喘不上气。
“叙言?叙言!”程偃抱着少年掐他人中,可程叙言意识模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程偃抱着他往外面跑,院长和其他大人惊了:“这是怎么了?”
程偃边走边解释:“叙言晕了,我送他去医院。”院长也跟着去。
天空降下淅沥小雨,不多时雨势大增,黑色的SUV在暴雨中飞快驰骋。
【他是何时没的?】
【宿主年十三病故。】
程偃瞥一眼副驾上的少年,不过十几分钟,少
年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程偃唤他:“叙言,撑住。我一定会救你。”
院长惊诧的看向程偃,黑车转瞬没入雨幕里。
市中心人民医院,程偃跟着医生跑进急症室门口,眼睁睁看着大门关上。
他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浸在焦虑中。院长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之前带叙言去看过,医生说是心脏有问题。”那可是心脏,不说治不治得好,就算治得好那也是天文数字。福利院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
后来程叙言生病,院长只能带他去小诊所,治不好病但减少一些痛苦也好。
院长靠在椅背上,盯着头顶的灯出神,良久叹道:“程先生如果能来的更早一些就好了。”
这样叙言的病就能更快得到治疗,而不是一直拖一直拖,一天比一天严重。
程偃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个小时又或许是半天,急诊室的外的红灯灭了。
程偃和院长立刻起身,期待的看向医生。
医生面色严肃,“谁是病人家属。”
“我。”程偃忙道:“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请问我儿子怎么样了?”
院长神色微动。
医生刚要开口又顿住,程偃道:“我姓程,山水一程的程。”
“程先生,您儿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们并未在他身上看到治疗痕迹,以致他病情加重,现在情况很不好。”医生打量程偃穿着,心中对程偃不满。
爸爸穿的体面富贵,儿子却穿的寒碜。儿子身形羸弱不仅仅是病情原因,还有营养不良。
程偃跟着医生了解程叙言更多病情,跑上跑下去交费,同一时间程叙言被转进ICU。
院长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当程偃回来时,院长对他道:“不用验dna了,回头你走一遍程序,把叙言带走吧。”
没有人会为陌生人花大笔钱治病。不管是叔叔也好,父亲也罢,还是旁的什么身份,叙言能不能活下去,只能依靠这位程偃先生。
院长不能为程叙言做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阻拦程叙言的生机,让程叙言能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