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爹太胡来了。”程叙言小声嘟囔。
屋内突然安静,程叙言不解的看向程偃,下一刻脸上一热。
“这样才对,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了。”他笑着捏儿子的脸,松手后还评价道:“有点瘦了,手感不是很好。”
程叙言:“... .... ...”
“爹。”程叙言唤他。
程偃笑脸盈盈。
程叙言面无表情问道:“你真的清醒了吗?”
程偃的笑僵在脸上。
他一个脑瓜崩弹儿子脑门:“再质疑爹就不分你吃的了。”
程偃把油纸包打开,酥皮点心的香味四散溢开。
程叙言抿唇,然而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欢。
程偃低笑一声,捻了一块点心喂过去,“你这就是吃了以貌取人的亏。”
他也捻了一块点心吃着,咽下肚后笑道:“君子不会在脸上写君子,小人更加不会告诉你他是小人。”
程偃跪坐着,顺手把儿子也推了一把,“让你跪你还真的老实跪着?”
程叙言默默吃点心不吭声。
良久,他问:“回头奶奶发现点心没了怎么办?”
“老鼠吃了。”程偃回答的十分光棍。
程叙言居然也不觉得意外,深夜时候程偃带儿子去洗漱,两人回屋睡大觉。
他始终没有问那把斧头是怎么凭空出现,又如何消失。
两人昨儿累了一天
又跪了半宿,直睡到太阳当空照才缓缓醒来。
程叙言第一时间唤道:“爹?”
程偃起身打开窗户,外面的阳光落进来,他整个人晕在光里模糊的不真切。
程偃笑道:“醒了。”
程叙言跳下床奔过去,把人抱了满怀。
程偃拍拍他的背:“先去洗漱吃饭。”
陆氏不在家里,但锅中留着粥和小菜,还有两个水煮蛋。
“你奶奶就是嘴硬心软。”程偃拿起鸡蛋抛了抛,程叙言见状大步走开。
饭后,程偃检查儿子这段时间所学,先是默写启蒙书籍的内容。不但能看程叙言是否记牢内容,还能看字练的如何。末了再抽查释义。
父子俩在书房问答,连陆氏回来都没注意。
见儿子回答的极好,程偃又考论语的内容,“圣人四毋为何?”
“毋意,毋必,毋因,毋我。”程叙言对此印象很深,这是孔圣人行为准则的一部分。大意是不臆测,不偏见,不固执,不自以为是。
短短八个字说来容易,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程偃听着儿子娓娓道来,平静的敛着目,然而细瞧却能看见他抖动的眉梢,不错,太不错了。
少年的声音还未完全褪去稚气,可他的言语内容已经初见成熟。
第16章 程偃的忧虑
“嘭”的一声,一大一小两块木柴飞落在地。
程叙言盯着散落的木柴小脸严肃:又劈偏了。
他抿了抿唇,重新拿了一块木头放在木桩上,瞄准中心后用力劈下去。
这次比之前好一点,但两块木柴仍然能看出差异。
程偃呷了一口清茶朝他走来,“斧头给爹试试。”
程叙言狐疑瞅着他爹白皙修长的手,他爹应该从来没拿过斧头吧。不过他转念想到他爹浑噩时背着他满山林蹿,又对他爹有了点信心。
程叙言把斧头给他,站到旁边去。
他看着程偃把圆木放在木桩上,却拿着斧头迟迟没动。
“爹?”程叙言不解。
程偃摇摇头,他缓缓转动着斧头手柄,“这手柄虽是木色却非木非石,触手温润竟有美玉之感,实在神奇。”
而斧刃更是与寻常斧头不同,程偃眯了眯眼,下一刻他握紧手柄,弯曲的斧刃在阳光下反射银色的寒芒,裹携破风之势,程叙言不禁站直了身体,屏气凝神。
“嘭——”
木柴一分为二,像是烟花绚烂般短暂划过,在地上翻滚两下后停住。
程叙言面皮微抽,默默把地上一大一小两块木柴捡起来,看他爹气势,他天真的以为他爹有两下子。
“…哈哈,刚才跟你开个玩笑。”程偃重新拿了一块木头:“这次爹认真了。”
陆氏默默放下茶盏,手边还洒落了几滴水迹。
偃儿是她的儿子,会什么不会什么她还不知道吗。
所以她刚才在期待什么?
父子俩兴致勃勃在厨房外劈柴,少年的声音和成年人的声音交杂。
“…爹歇着吧,我来。”
“你没力气,我力气大。”
陆氏:“………”
劈到后面程偃直接把斧头当剑使,且不说实际威力如何,那繁复华丽的花招却很有看头。
程偃一个翻身跳跃,手腕灵活的带着斧头在空中转了一圈,而后如剑客收剑一般流畅的把斧头别到身后。
他朝儿子挑眉:“如何?”
“很好看。”程叙言朝他比大拇指。
程偃梗了一下,他当年也曾正经学过君子六艺,没想到一套招式下来就只得个“很好看”。
他把斧头放下,一本正经道:“柴禾暂时够了,用不着再劈。”
程叙言看了一眼垒起来的柴禾,没有反驳。
“行了,”程偃随意的摆摆手:“你也玩耍许久,回屋念书罢。”
程叙言猛的抬头看向程偃:他明明在干活,怎么就是玩了?
“你不想念书?”程偃揶揄反问。
程叙言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默默回书房。他自然没看见身后程偃狡黠的笑。
他坐在书桌前闭着眼,进入学习系统学习,而堂屋里陆氏和程偃也在谈话。
比起刚才在院子里耍弄花里胡哨招式时的随意和玩笑,此刻程偃敛去所有情绪,正色道:“叙言身负秘密,却不知道牢牢守着。”
陆氏叹了口气,叙言过继给他们也有小一年了,进步是有的,但是还不够。
堂屋里寂静无声,半晌程偃低笑一声,“不过精心养了这么久,若叙言防着我们,虽然能理解但未必不会失落。”
人就是如此,充满了矛盾。
站在父亲的立场,程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行事果断,必要时狠辣些也没关系,永远不会轻信旁人。
可是对内,程偃又希望儿子柔软善良。这是何等苛刻的要求。荒谬的像把石头化成水,花朵划破铁刀。
“枉我活了这许多年头,居然也有这种扭曲的想法。”他摇头失笑。
“偃儿。”陆氏望着他,满脸慈爱:“慢慢来。”
程偃起身走到门处,负手仰天。白云随风而变,一如他复杂的心情。
他虽然不知道是何种神秘的力量在教导叙言,但通过他对叙言的考校,他能断定教导叙言的东西的确有真本事。
只是,他担心的是对方在教导叙言时会不会灌输不好的理念。虽然现在看不出苗头,却难保以后。
其实要说稳妥,他娘为叙言寻一位夫子把人送去学堂更好。有同乡,有师长,叙言不但能念书还能学习人际交往。
可是本地学问扎实的夫子极少,就算好不容易搭上线,以刚来时叙言善良到懦弱的性子以及年龄又不大,就这么送去学堂极大可能吃亏,说不定就把孩子毁了。
程偃并非活在光明里,学堂里的腌臜事他也知晓一些。有人就会有争斗。
程偃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若是,若是他神智一直保持清醒就好了……
少顷,一只有些粗糙的手包裹住他的手,程偃回头,“娘?”
“不要太逼迫自己。”陆氏温声道:“娘还没有老糊涂。”
她在跟儿子承诺,她会看着孙子,不让程叙言学坏。
程偃眸光晃动,他一把抱住母亲,掩去了眼角的湿润不让亲娘看见。
有了孩子就会替他操心,忧虑重重。
程偃的亲子去世的太早,他还来不及体会这种甜蜜的负担,如今有了叙言他才知晓是个什么滋味,也更加对亲娘愧疚。
细细想来,他此生什么也未做成,父亲,妻儿,他一个也没保住。
第17章 陆奶奶在想什么
当热意的风吹过田野,金灿灿的稻穗盈盈晃动着,那一圈圈泛起的涟漪仿若朝霞降临世间,给人们带来喜悦和希望。
望泽村的人再次忙活了起来,他们要趁着好天气将地里的稻谷收了。程叙言带着程偃回家时看到的村民都神色匆匆,照面时招呼一声就走了。
程偃看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往家跑。
“?”程叙言立刻追上去:“爹,等等我。”
程偃回家后就在屋里翻找,陆氏和程叙言齐齐不解,陆氏试探问:“偃儿,你在找什么?”
程偃回过身,对着陆氏和程叙言来回比划,之后又拿起角落里的扫帚扛在肩上。
陆氏一头雾水,下意识看向孙子。
程叙言盯着他爹的动作,联系之前所遇,忽然福至心灵。
“是锄头。”程叙言对陆氏笃定道:“奶奶,爹在找锄头。”
话落,程叙言又迷茫起来:“不过爹找锄头干什么,总不能是想下地吧。”
程叙言随口一句还真蒙对了,眼下收稻谷时期家家户户都是持镰刀,难得遇见一个扛锄头的村人,程偃自然就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