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颜三言两语跟他们说明事情缘由,少女的亲娘犹豫道:“女子本来就有这一遭,不是什么大事。”
卓颜眉头微拧:“可明香疼的直不起腰。”
妇人抿着嘴不敢吭声。
卓颜叹气:“你们若信得过我,就把人留我这儿两日。”
夫妇俩对视一眼,又进屋看一眼女儿,亲眼见到女儿脸色苍白,他们才松口。
晚上时候,卓颜向程叙言转述明香的症状,问程叙言有没有好主意。
程叙言犹豫:“这……没有脉象,我也不好判断。”需知用药错三分,寿命减三载。
到底还是人命要紧,隔着床帘程叙言给少女号脉,随后他给开了一张方子。
卓颜看着方子上的药材若有所思,之后让白术将药煎了喂明香用下。两日后,明香的爹娘来寻她,少女面色红润,恢复活力。她道:“这次多亏了卓恭人。”明香的爹娘对卓颜作揖。
卓颜摆摆手,让他们走了。
这次通过明香的事,卓颜发现偌大个府城,居然找不出几名医术精湛的女大夫。
许多妇人生产落了毛病,居然去寻稳婆求法子。这还是府城,那些县镇恐怕连女大夫也寻不到。
晚上躺在床上卓颜辗转难眠。她想女子来月事受罪,生产更受罪。怎么就没几个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又不是只
有头疼脑热才难受。
夜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将卓颜惊了一跳。下一刻一只手揽住她:“与其这么瞎想,还不如做点什么。”
“你知道?”卓颜脱口而出。
程叙言:“我们是夫妻。”
那两日给明香治病的时候,卓颜十分上心,追着他问明香的脉象,以及各种症状的应对,一大部分都超过明香的病症了。程叙言又不傻,哪里瞧不出来。
卓颜不好意思,捧着丈夫的手:“可是传出去对你不好。”
“没关系。这点小事我顶得住。”程叙言温声哄道:“相信我。”
卓颜刚要应下,又想起什么,“那”
“壮壮给楠星带。阿缇我带去办公,他很安静不会吵我。”程叙言俯身亲亲她:“这下没顾虑了罢。”
卓颜翻身坐起:“我都还没说出口。”
程叙言:“你顾虑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他把妻子揽回来:“睡觉罢。”
卓颜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忍不住抿嘴乐。
次日一早,卓颜就带着人出门了。要做成一件事不能只靠想象,还得实地听闻。
程叙言把小儿子用布条绑在身前,两刻钟又看一眼儿子,可惜小孩儿闭着眼。
程叙言搁下笔墨,松了身上的布条,把孩子放在旁边摇篮里,阿缇睁开眼看他,吐了个口水泡泡。
夏日里小孩衣裳穿的少些,透过那层小衣裳,程叙言仿佛能看到小儿子软乎胸膛的起伏。
阿缇看得久了,眨一下眼,忽然张嘴:“啊——”
这可真是稀罕事,这孩子太安静了,很少叫。
程叙言想了想,又把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下一刻小孩儿闭上眼。
程叙言诧异,但心里又有种别样的甜蜜,他俯身亲在小孩儿的额头,起身时跟小儿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个正着。
其实两个孩子除却体型相差颇大,容貌倒是相似,都是圆圆的黑眼睛,小鼻子,嘴巴嫩乎乎。
半个月后,卓颜在府衙旁往左一里地买下一座半旧的小院子,她在此处办理医女学堂。
本不该这么急的,可是官员每任只有三年,卓颜不抓紧时间,能教给本地女孩的东西就少了。
程叙言帮着她一起张罗此事,包食宿,只需纸笔费就成。可惜来的人并不多,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七名女孩子。
卓颜收整好心情,一个字一个字教起来。
程叙言处理好手边的公务后,想了想决定去就近县的县学讲学。该县县令收到消息的时候差点蹦起来,他顾不得多想,立刻叫人传话下去,让县学那群学生有个准备。
下午时候程叙言就到了,他是骑马来的,一身官袍穿在他身上自有一番潇洒风流。
县令躬身来迎他,程叙言笑道:“县令大人不必如此。今日你就当程某是讲学的夫子就好。”
县令大人面上笑应,心里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程叙言大步而入,教谕等人也侯着,见他来时行礼:“见过程……”
“不必多礼。”程叙言快步进入屋内,屋里坐满人,最年轻的十八九岁,年长的四十出头的也有。一般来县学最低也是个童生,随后是秀才。
他们见到程叙言时十分激动,齐齐起身行礼。
程叙言笑着受了,他温声道:“你们今日该学什么?”
众人噤声,随后才有一名秀才道:“回大人,今日当学经义和杂文。”顿了顿,对方道:“教谕准备为我等讲解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忧道不忧贫”出自《论语·卫灵公》。科举中此题出现频率不低。
程叙言没有立刻讲解,而是问:“可有人能答一下这个问题。”
人群中一阵浅浅的骚动,少顷还是那名秀才道:“大人,学生可否一试?”
程叙言颔首。
那秀才将这句话的前后文背出,然后捋了一遍大意,这才说起自己的讲解。论语的字数少,但每个字堪精。
一盏茶后,秀才渐渐止住声音,程叙言问:“可是说完了?”
秀才点点头。
程叙言又看其他人的反应,发现不少人对秀才都很佩服的模样,程叙言对这些人的教学水平便有个大概了解。他内心叹气,果然南北的教学差很多。
他先肯定秀才的一部分见解,然后开始讲述这段话的基本意思,秀才回的没错。可答题不能只答表面,这一篇涉及孔子“君子小人”观,但又不止于此,还有孔子的政治和教育思想。
屋内鸦雀无声,不止屋里的学生,屋外的知县和教谕也听得聚精会神。
待得程叙言停下,众人短暂的静默后一个比一个激动。
“程大人,学生有一个问题…”
“程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屋里顿时闹哄哄,程叙言伸手往下压了压,众人这才安静。
程叙言笑道:“一个一个来。”
众人见他和善,心中不免亲近。这一个下午屋里的声音就没停过,直到天色漆黑众人这才被迫停止。
他们看着程叙言的身影,佩服至极。不愧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不止学问好,讲学更十分好。如果能日日聆听程大人的教学便好了。
程叙言仿佛知道众人所想,道:“明日本官还会讲学半日。”
丢下这句话程叙言就走了,身后顿时传来欢呼声。次日天微微亮就有人来占座,天大亮后屋内挤满人,甚至屋外也有不少人。其中不乏县中举人和闭门在家做学问的秀才。
举人问的问题多在策论,程叙言讲的深入浅出,两名举人若有所思,秀才们也能理解一部分,但童生们就比较费力了。
所以下一个问题,程叙言挑一名童生的问题来解答。虽然是很浅白的问题,但因为回答的人,众人又有新的感悟。
程叙言这一讲一直讲到午后,离去时程叙言温和道:“往后本官还会来。你们平时有什么问题就记下来,托人送去府衙,本官会抽空回复。”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两名举人也十分激动,程叙言笑道:“做学问便是如此,互通有无,这般才能更好。”
两名举人垂下眼,心有思量。少顷二人对视一眼,苦笑一声。
他们果然远不及程大人,他们北地本就文风不盛,不抱团取暖无异自绝后路。
当天下午两名举人向县令自荐,想来县学讲学,这等好事县令无有不应的。
第173章 修路
同样是夏日, 北方比南方干燥,程叙言正在讲学时见几名学生神色痛苦,他问:“怎么了?”
几人面带赧然,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出口。讲学结束后, 程叙言把人叫到旁边屋子:“嘴张开我看看。”
那学生脸色爆红, “大人, 学生恐污了大人眼。”
“没事。”程叙言掐着对方的脸瞧了瞧, 发现里面好大一个创口。他皱眉道:“竟这般严重。”
那学生道:“不妨事的大人,学生一年生好几回。”
程叙言又给人号脉,最后道:“过几日, 本官叫人给你们送药。”
程叙言说到做到,没几日长平府的衙役送来一盒药。
白色粉末状, 涂抹口中溃疡处。
因着讲学的情分,学生们都很信任程叙言,依言照做。奇妙的事发生了, 当日晚上几名学生的口中不再疼痛难忍。
此物一传十十传百, 不多时有人求到府衙去。疾病从不因贫贱和富贵区别降临。
那人是本地富绅, 姓黄,常年被溃疡折腾,好了坏坏了好, 如今听闻程大人有神药, 厚着脸皮来了。
他备有厚礼,铺垫半日才道出来意:“程大人, 只要您肯施药,黄某什么难事都愿意做。”
“不是多值钱的东西。”程叙言笑道, 让人取来药盒递给富绅。
程叙言道:“此物名为西瓜霜。对溃疡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