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父眉头微扬,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不知程大人敬仰老夫什么?”
“大人的文章, 小生亦有见过。”程叙言又是一礼, 有些赧然道:“卓大人, 小生表字仲惟。”
卓父会意:“仲惟, 坐下说。”
卓父这些年对外发过一部分文章和诗作, 程叙言用心研究过,这会子卓父问起来,程叙言也能说出一二三来。
卓父开始还以为程叙言只是做做样子哄他, 没想到程叙言言之有物, 当真是仔细琢磨过的。
一般文人爱才, 卓父也不免俗,他见程叙言言谈得体,举止端方,连程叙言一些想法也与他相合,卓父与程叙言愈谈愈欢。
直到卓楠星在花厅门外探头探脑,卓父啼笑皆非把儿子叫进来。
晌午时候卓父留程叙言在卓家用午饭,卓颜一直想找机会给程叙言送信,却被郡主拦住。
嘉郡主郁闷道:“不过半日你就紧张成这样?”
卓颜不语。
嘉郡主气的戳女儿额头,“往日里为娘叫人给你说亲,你这个瞧不上,那个不喜,为娘以为你是看开男女事。谁想现在一个状元就把你的心勾走了。”
“娘,程大哥他是真好。”卓颜低声道。
嘉郡主:………
午饭后卓父悠悠回到后院,卓颜立刻迎上去:“爹,程大哥呢?”
卓父:“走了。”
“走了?”卓颜失落不已。过了一会她想起什么,问道:“程大哥有没有特意说什么?”
卓父看她一眼,随后笑着摇摇头:“你啊……”
卓父一时也不知女儿是聪明还是傻。说女儿傻呢,卓颜之前对其他人家来说亲一事冷冷淡淡,理智的分析利弊。
说女儿聪明呢,一遇上程叙言就晕乎。
卓楠星从卓父身后冒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礼盒:“叙言哥送给爹的。”
卓颜看着礼盒欲言又止。
卓父温声道:“是一方砚台,那孩子有心了。”
嘉郡主也来了兴趣,她接过礼盒取出砚台,“居然是端砚……”这可不便宜。
端砚本就价贵,上面以浮雕雕刻仙鹤嬉戏图,栩栩如生更是难得。就算以嘉郡主的眼光来看,这方砚台也是极好的,配卓父足矣。
嘉郡主小心放下砚台,“我记得程家那孩子家底单薄,他哪来这些钱?”
“不知道。回头问问。”卓父笑眯眯道。话语里颇为亲昵,引得嘉郡主看过去。
若程叙言在上京什么都无,却送卓父这般贵的砚台,卓父还要疑惑程叙言是不是心思深。实在是有孤注一掷之感。
但程叙言先后在上京置办小院,在京外买下一座山,有马车有骡车,家里又添置四个下人,有稍微像样点的京官配置了。在这样的基础下,程叙言送他一方高价砚台,卓父相信程叙言是真的看重他女儿。
所以他家姑娘还是
聪明,要么不挑,一挑就挑个上好的。
卓楠星凑近卓颜身边,小声道:“叙言哥临走前特意夸夸你。”
时人含蓄,程叙言今日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不可直接道明来意。只能隐晦表达。
卓父“回礼”,也夸程叙言年轻有为,俊朗大方。程叙言离开卓府时,卓楠星亲自把人送至府门,这便是卓父对程叙言隐晦表示愿意来往之意。
之后程叙言再登几次卓家门,基本上就能请媒人和程家长辈上门正式说亲了。
卓父看向女儿,“之后的日子,黛黛就不要随意出门了。”不给女儿反驳的机会,卓父道:“仲惟心里若有你,总会寻机会往卓家跑。”
卓颜:“可近日翰林院繁忙。”
“那叫楠星去寻他。”嘉郡主一语定音。
事实证明卓父说的没错,三日后程叙言忙活至戌时两刻还不忘往卓家跑,他送了一盒上京出名的点心,又奉上一本手抄游记。
卓父问他用晚饭没,程叙言犹豫道:“简单用过些。”
“现下天冷,喝盅热汤再走。”卓父话落,不多时下人呈上四菜一汤。
程叙言默默在偏厅用晚饭,卓父叫人将点心给后院送去,他翻着游记看。
工整的楷体赏心悦目,卓父好好欣赏一番才看内容,不知不觉忘了时间,直到程叙言轻声唤他。
卓父合上游记,笑道:“很有意思,老夫都看入神了。”
程叙言莞尔:“能入卓大人眼自然是好的。”
“行了,别一口一个大人。”卓父道。
程叙言斟酌用词,唤:“先生?”
卓父:“嗯。”
卓父带着程叙言饭后消食,意料之中的偶遇卓颜。明明灭灭的灯火里,卓颜一身青色袄裙,披着素色斗篷,衬的她格外清丽。
她福了福身:“女儿见过父亲,见过程…程大人。”
卓父颔首。
卓颜与程叙言四目相对,眸光如水脉脉含情。两人错身而过时,一方锦帕飘然落下。
卓父:………
卓父视若无睹,程叙言回去时候拿出那方锦帕,淡淡的幽兰香,上面绣着兰花图案,锦帕一角绣有【黛黛】二字。
富贵人家的女儿都会取小字。
程叙言收好锦帕,心里默默念了一声。
次日,嘉郡主携一双儿女进宫,卓楠星刚刚给皇后请安,没多久就被天子身边的人唤去。
殿内其他贵夫人笑道:“论圣上的宠爱,楠星真是独一份了。”
嘉郡主连说自家孩子顽劣调皮,皇后笑了笑,三两句带过这个话题,她看向卓颜,道:“颜姐儿还是没有合心意的人吗?”
翻年卓颜十九岁,这个年岁在未婚女子中有些大了。
卓颜看向她母亲,嘉郡主叹道:“倒是有个合心意的。”
卓颜低下头,耳根泛红。
其他人顿时来趣,上京的贵女也是有数的,谁谁家跟谁谁说亲,谁谁还未说亲,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之前就有人念叨卓颜太挑,不知道最后能挑个什么。
这会子冷不丁听嘉郡主提起卓颜有心上人,怎能不好奇?在众人的目光下,嘉郡主不紧不慢道:“我家颜姐儿随她父亲,不看重家世,格外好才。”
众人面面相觑,少顷一位伯夫人笑道:“好才?总不会是今岁的状元郎吧?”
嘉郡主不语。
其他人怔住,还真猜对了?
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好儿郎谁都盯着,程叙言的潜力有目共睹,这会子听嘉郡主说起卓颜看上程叙言,有夫人不爽了。
那夫人道:“郡主此言差矣。男女婚配讲究门当户对。颜姐儿
年轻好颜色,郡主是过来人当知道利害才是。”
其他人帮腔:“是啊郡主,程状元也就名头好听,才华又不能当饭吃。”
皇后看着底下一群贵夫人唇刀舌剑,闲闲瞧热闹。
国朝内好些年没有大规模战争,武将难出头,相比之下,文官颇受欢迎。若那文人有才华,生得俊,行事有条理,叫人当香饽饽抢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程叙言让官家夫人纷纷瞧上眼也确实有本事。
卓颜也不知道这场宴会如何结束,她颇为疲惫。然而回家的半路上又叫人拦住,是新城县主。
卓颜跟母亲和弟弟分别,跟着新城县主离开。
凉亭四周布有帷幔,内里置炭盆,驱散一部分寒意。
新城县主开门见山:“在梅花宴之前,你就瞧上程状元了,是也不是?”
卓颜抿唇,应道:“是。”
“你……”新城县主面现怒色:“那梅花宴上你为何不以自己名义,反倒哄着我派人去男宾那边传信。你想为程状元解围,却要借我之手。”
卓颜屈膝行礼:“县主恕罪,当时小女地位不及,这才出此下策…”
卓颜的母亲虽为郡主,但卓颜本人却并未被册封。论身份地位,新城县主要高出卓颜一截。
当时梅花宴上,来者皆是清贵人物,卓颜这个郡主女的身份不够。但顶多算卓颜临时借一下新城县主的势,旁的心思却是未有,这种事在上京很常见。不过新城县主问罪,卓颜当下好声好气赔罪。
卓颜以为这事就过了,谁知道新城县主道:“既然是本县主为程状元解围,他该感恩的人亦是我。”
卓颜眸光一颤:“县主是何意?”
新城县主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瞧上程状元了,你另外找一个吧。”
“不成。”卓颜一改之前的弱势,眉眼含霜,如此大的反差将新城县主唬了一跳。
新城县主也恼了,“卓颜,你别忘了,当时是本县主的人…”
“那也是我主使的。想为程状元解围的人是我,做出行动的人是我,达成目的还是我。”卓颜双目如刃,逼近新城县主:“我借你势是我理亏,回头我带礼登门道歉。但让我将程叙言拱手相让,那是绝无可能。”
“我今日有些乏了,臣女告退。”卓颜匆匆一礼,转身离去。
新城县主看着空荡荡的凉亭,少顷气的砸了石桌上的点心:“可恶,可恶——”
新城县主怒火冲冲的回府,对着自家母亲一通告状,“我可是县主,卓颜她怎么敢的!”
新城县主的母亲无奈,“天下好男儿多,你何必盯着一个程叙言。那么一个寒家子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