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宓几人也抬头看过来。
想到今天打捞上来的年轻生命,田红星叹了口气:“过去姚地主你记得不?”
“咋不记得,他家不就剩下个小孙女...是她?”说到一半,栾红梅陡然反应过来,不算大的眼睛瞪的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田红星点了点头:“是她,跳河自尽的。”
“怎么会?我记得那姑娘比咱们二丫头还小两岁吧?这...这是为啥啊?”
“还能为啥,流言蜚语逼的,也不知道哪个缺大德的,非说那姑娘手里留着黄金首饰,还藏了金条...”
接下来的事,田红星没有具体讲,但田宓她们已经能猜出了大概。
“那...能判那些个说三道四的罪名不?”栾红梅连连说了几句可惜了是个好姑娘后,又希冀的看向丈夫。
田宓抿了抿唇,觉得这事情悬。
果然,田红星摇了摇头:“这事不好办,法不责众,一个村子就没几个干净的,关键那小姑娘是自杀,且留的信件上,也没说具体被谁逼的,倒是承认家里的确留了金子,但被她带着一起下河了。”
姚家那小姑娘,因为祖上是地主,被打成黑五类,这么些年下来,就剩下一个小丫头,生活本就艰难,谁都可以踩一脚,如今那些个莫须有的流言,算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种事情不是个例,是时代的悲剧,从前看历史资料时,田宓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切身处在当下,她只觉得心里堵的慌。
“真有金子啊?”栾红梅被黄金转移了注意力。
田红星夹了块萝卜干,又喝了口粥:“谁知道?反正谁也没看见,不过最近肯定有人下河打捞,我怕会出事,你看着些老大。”
当了几十年的公安,田红星工作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为人太过正直刻板,一个鸡蛋的礼都不收,也不会逢迎,导致几十年下来,还是一个小公安。
但这不影响他的判案能力,发现遗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姚家姑娘做的局,不知有多少人被黄金迷了眼,下河去打捞...
栾红梅没懂丈夫的意思,兀自盘算起来:“要不我回一趟娘家,我大哥打一辈子鱼,水性好的很...”
“打住,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不等老妻说完,田红星就黑着脸打断。
见妻子完全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还满脸不愉,田红星叹了口气:“初冬了,你且看着吧,这次估计还会死人。”
人的贪欲是可怕的,姚家姑娘留下那样一封遗书,不知灼了多少人的心。
朝阳河又宽又深,夏天都容易出事,更遑论是冬天。
且...以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黄金这事,多半是假的...
饭后。
田宓在妹妹们同情的目光中,再次被父母喊过去谈话,话题是熟悉的味道。
“...爸妈也不是容不下你在家里多待几年,但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再大几岁,好条件都被挑光了,村里人也会说闲话...总之,这事你上上心。”半个小时后,大家长田红星做了最后的总结。
知道犟嘴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田宓自诩是俊杰,仰着漂亮的小脸,乖巧极了:“我会的。”
“别光说不做,刘向东那小伙子多好啊,也不知道你这死丫头怎么想的,城里人都看不上,还想嫁北京去不成?”栾红梅是真不理解闺女怎么想的,自家就是土里刨食的,心气再高,也得有那匹配的条件不是?
这话没法接,田宓很想跟老母亲说,北京人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特别。
又怕继续下去没完没了,真以为她想找北京的。
所以她机智的转移了话题,装作不经意问出琢磨了一晚上的疑惑:“爸,河里真的会有黄金吗?”
闻言,田红星也没多想,只以为闺女好奇,他将泡的通红的脚从泡脚木桶里拿了出来,接过老妻递过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盘腿上床才回:“朝阳河估计没有,大船进不来,不过咱们县城临海,海底什么都有,听说解放前不少船被打沉了,好东西多着呢,不止黄金,还有古董咧...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好奇问问。”
“...”
接下来的几天,就如田红星预料的那般,不少人下河捞黄金。
直到连续淹死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二流子,却什么也捞着,才浇灭了众人的贪欲,还河流一个清静。
田宓没去凑这个热闹,就算有黄金,那也是人姚家姑娘的。
再说,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一直在等去县城的机会。
因为上次在邮局遇到了刘向东,她难免多想,总觉得镇上邮局不安全。
这种猜测有些多疑,但她宁愿以君子度小人之心,万一那鳖孙真要使坏,她多亏?
再加上想去海里捞点东西,对于黄金或者古董,她有心动,却也仅仅是心动,更多的还是想着捞些值钱的海货。
但去县城的机会不好找,高中毕业两年,她就再也没去过县城。
这一等,又一个星期就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各路菩萨察觉到了她的急切,就在田宓想着要不要编一个谎言骗家人时,高中最好的一个女学生让人给她带口信,让去参加她的婚礼。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田宓简直感动的想哭。
不想让父母知道她身上有钱,便厚颜在父亲那里要了1块。
然后稍作收拾,挎上包就跑。
那急切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恶犬在追。
而同一时间,两千多公里外,看完老班长,又历经了七八天颠簸的娄路回跟战友两人,总算回到了部队。
第8章
836部队,位于祖国北部。
一路回来,娄路回与战友两人,从只着单件衣服到如今的厚袄加身,拢共也不过一个星期左右。
回到部队后,两人放下行李,先去找旅长报道。
11月中旬,刚刚进入冬季,H省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这会儿外面还纷飞着鹅毛雪片。
上午10点钟,温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饶是年轻人火气旺,娄路回与战友也没死要面子活受罪,快跑着去了旅长办公室。
甫一进门,虎目男人周建设就受不了的直跺冻麻了的脚:“汪旅,您这怎么也没点上煤炉烤烤火?我还指望来您这蹭蹭温暖呢。”
汪旅本来正跟三团的政委陈刚商量着,从部队里抠出些蜂窝煤,送给环境最艰苦的那几家,帮他们度难关。
最近气温降的厉害,部队有国家补贴,战士们虽苦,到底能扛过去,但是附近的百姓们可就难了。
汪旅在836部队已经驻扎了将近十年,很是了解寒冷带来的各种问题。
所以,每年进入冬季后,他都会安排战士们,去帮助有困难的老乡们扫雪、搭建倒塌的屋子,有时候还得勒紧裤腰带,匀出一些口粮。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高兴两个得力下属归队,解了目前急缺人手的囧境,就见周建设这小子咋咋呼呼开来。
汪旅抬手指了指他,笑骂:“煤炉没有,老子这么大年纪了还熬着呢,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虚个屁!”
话虽这么说,汪旅还是掏出两个掉了漆的茶缸,亲手给两人倒了水。
说来辛酸,为了多省几块蜂窝煤,他进入冬季后,基本都站着上班。
实在冷了,就急急灌几口热水缓一缓,还要担心喝慢了,茶缸里的水就结了冰。
要不就是跟战士们一起,到操场上跑几圈热热身...
娄路回跟周建设两人进来的时候,他跟陈刚也刚从操场热身回来,这不,捂脑袋的雷锋帽都还没来得及拿下来呢。
娄路回与周建设有经验,动作迅速的端起茶缸,一口闷了。
好在速度快,白开水入口时,还有点余温。
周建设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粗旷,再加上那大高个,瞧着又糙又凶,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他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实则不然,这人是个实实在在的话痨。
这会儿听了旅长的话,放下茶缸,就开始耍嘴皮子:“汪旅,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29,再过一个半月就30岁了,这要是在从前,那也是当爷爷的年纪,可不年轻了。”
本来正弹身上雪花的娄路回听了这话,眼皮子就是一跳,脚跟一转就要走。
然而,哪怕他反应再快,还是被汪旅的怒吼声截了退路:“给老子回来!”
娄路回...
艹!想打人!
“站在那,你小子这会儿要是敢走,我就给你家里打电话。”
您是小孩子吗?还告状?
心里腹诽的娄路回扯了扯嘴角:“汪旅,您误会了,我没走,刚才是脚上的冻疮痒了,就挪了下脚。”
“噗...”三团陈刚政委被娄路回一本正经撒谎的模样逗笑。
汪旅冷哼了声,先不忙着收拾这硬脾气的臭小子,而是将恨铁不成钢的视线挪到了周建设身上。
周建设苦着脸,他又不傻,刚才就是嘴瓢了下,其实在好友想溜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了...也不对,还一起砸了战友的脚。
果然,周建设不好的预感没有错,他很快就迎来了一顿狂风暴雨般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