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不寻应声从袋中拿出麟片,二人心照不宣,一同在指尖凝息。
麟片受一蓝一黑两道光焰包裹,渐渐腾空,缓缓融入寄望舒体内。
先前两次都是暖流,这次却不一样,一股强大的寒气顿时侵遍全身,仿佛连血液都要为之凝固。
寄望舒不受控制的浑身颤抖着,五官搅在一块儿。
墨色魔息瞬间弱了下去。
楼弃神色坚定地对归不寻摇了摇头,后者犹豫片刻,再次注入魔息。
好冷。
寄望舒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每一寸肌肤,每一寸经脉,都在忍受凛冽的寒意,脉络全部乱作一团。这寒意钻心刺骨,来势凶猛,几乎不打算给人留下半分活路。
突然,自脉络的最深处,一股暖流迸发而出,与寒意交融抗衡。
寄望舒紧皱的眉心,闪烁起幽幽蓝光。
片刻之后,暖流最终将寒气裹挟吸食,脉络又恢复平静。
魔息骤然而止,归不寻大步上前,赶在寄望舒倒下之前将人扶住。
归不寻眉目间满是担忧,紧紧握住狐狸的肩膀,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回头我就让莲华殿的厨子给你做千遍万遍糯米藕、叫花鸡、翡翠白玉汤……”
只要你没事就好。
“千遍万遍,那不得吃成球了。”寄望舒唇色泛白,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你扶稳些。”
下一秒,强烈刺眼的金色光芒耀明整个上空,寄望舒吃力地伸出胳膊,一手抓着归不寻,一手拉住楼弃的袖袍。
周围的一切顿时都变成昏黄色,三人眼前出现了别样的画面。
横七竖八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飘逸黑袍。
那人转过脸来,面带杀意,眸色冰冷。
“果然是她。”归不寻默默道。
想不到林婉婉竟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很快,一群老弱妇孺蜂拥而至,将黑衣女子团团包围,一个个呲牙裂目,面目狰狞,眼中映着一种怪异的红。
女子神色犹豫一瞬,似乎看到了什么。
剑光一闪。
尖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白雪瞬间被染得殷红。
昏黄之色褪去,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寂静。
三人没有相视,也没有说话,各自望向不同的地方,各怀心事。
“就是你们杀我族人?”不远处突然传来声响,一个颈后同样印着蛇纹的少年手握长鞭,直指三人,厉声喝道,“拿命来还!”
-
【一拖再拖,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脑中“系统”不断催促,林婉婉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刚刚应付过行无祟前来替她净化禁火,此刻禅修房内仅剩她一人。
这两天,只要周围陷入安静,她脑中就会不受控制的重复循环一个声音。
“杀了我们吧……求你。”
林婉婉痛苦的闭上眼,那老妇双眼猩红、眸色哀恸的样子立刻浮现出来,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去除。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群人一定是被禁术控制才会如此。
她靠近他们的时候,清楚地闻到了和自己身上相同的气息。
可是。
一张张稚嫩天真的面庞,一张张布满纹路沟壑纵生的苍颜,还有无数双沾染猩红,懵懂无知却狰狞可怖的眼。
这些人分明……分明不该死啊!
林婉婉睁开眼,缓缓望向自己曾沾满鲜血的手。
她想起自己一剑一剑捅穿他们的灵根,飞溅的热血,糜烂的肉,微笑的唇角……
她忍不住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聪明了。
识破煞祖的计谋,配合“系统”演戏,在脑中布下意识结界,努力找借口拖延时间……
可她还是错了。
错的很彻底。
她太轻敌了。
【……我亲爱的宿主,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听见了吗?】
【最近你是越来越懈怠了,不如还是再回味一下“惩罚”的滋味吧。】
“啊——!”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枝头憩息的飞鸟皆受了惊吓,落荒而逃。
偌大的床榻,只有少女紧紧蜷缩在一角,死死抱住脑袋,痛不欲生地挣扎着。
经脉中寸寸滚烫炙热的禁火几乎要将她烧穿,却每每临近最后一刻倏地停息。
林婉婉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好想去死。
崩溃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青丝胡乱黏在面上,下唇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撕咬破裂,血丝顺着下颌流淌,混在泪水中,一片污浊。
行无祟火急火燎地推开禅修房屋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明亮的幽蓝光焰乍现。
“婉婉!”
作者有话说:
九尾每三尾一蜕变,从第一尾开始算,寄望舒剩下的是第九尾。
有没有点开始带感了的感觉(诚恳)
第42章 极北之滨
◎ 九华宗◎
极其强势的灵息瞬间盖过林婉婉周身散发的赤黑光焰。
她睁开雾气氤氲的双眼, 透过光亮眯起眸子向门口望去。
体内蚀骨的疼痛正在一点一点褪去。最终趋于平静,只有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少女的手环抱住自己,依旧止不住的颤抖着。
“婉婉, ”行无祟来到她身边, 骨节分明的五指没入青丝,一下又一下安抚受惊无措的弟子,“别怕, 暂时没事了。”
凤眸敛的深沉, 仙尊努力抑制自己同样颤抖的指尖。
他并不是被林婉婉的声响引来的, 而是他在同时感受到了钻心刺骨的一阵剧痛, 直觉告诉他, 林婉婉出事了。
当那双一向坚韧傲气的眼睛此刻却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时,行无祟仿佛感觉心如刀绞。
“是为师没能护好你。”
林婉婉缓缓抬起头, 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调整过来, 平静地抹去眼角的泪渍, 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这时候该和行无祟说些什么。
“我暂时替你将禁火压制住了, ”时间紧迫,行无祟不能保证自己的法术能维持多久,也不再同林婉婉多言其他, “你同我说实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
“是因为煞祖, 对吗。”
“……”林婉婉点了点头。
没必要再瞒着行无祟了, 光凭她一人的力量, 根本无法与煞祖周旋。
单单是那种绝望又痛苦,却又在崩溃边缘被拉回来的折磨, 就足以攻破她的一切防线, 夺去她的心智, 逐步沦为煞祖的傀儡。
林婉婉甚至有个很可怕的直觉。
似乎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甚至在这之前,煞祖就已经布好了全局。
不仅是她,仿佛这个世界中的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而这盘棋的结局,便是煞祖封印解除,重现于世。
就像在极北之滨,尽管她根本不想动手,可她也只有杀戮这一个选择。
“你可还有别的要同我讲?”行无祟沉思片刻,想起先前林婉婉说他不爱直言,索性问道。
“我——!”林婉婉并不打算隐瞒,打算全盘托出,刚一开口,喉间却被封死,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行无祟静静望着她,等待片刻,依旧没有回应,垂眸敛声道:“也罢,今日事发突然,你何时做好准备再与我说罢。”
不是这样的!
林婉婉想要向他比划,告知他自己此刻行不由衷。
可她的四肢与面部根本无法动弹分毫,甚至违背她的意愿做出一副犹豫之态。
她绝望又无助地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行无祟缓缓起身,又缓缓离去。
砰!
屋门再次合上,连带着她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磨灭。
【宿主。】
【有太多自己的思想可不是好事。】
那声音带笑,给薄凉的夜凭空添上一份寒凉。
【可谁让我心软,见不得女孩子流眼泪呢?】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让行无祟喝下蛊茶,我保证你不会受到太多痛苦。】
……
禅修房外,清冷高洁的身影静静站在木门前方,一双凤眸深邃。
看样子,林婉婉恐怕是没办法将实情亲口告诉他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助林婉婉演完这场戏,不让她再受到更多的痛苦。
剔除禁火的秘术,也要尽快寻找了。
他抬眼望了望天,一团乌云正将月色吞噬。
……不知道浮青现在在何处,有没有如他离开师门那日所言,修成秘术。
-
极北之滨境外,落雪纷纷扬扬迷人眼,势头比三人来时还要大得多。
乌压压一片的蛇族将士将三人去路封死,为首的少年攥紧长鞭的指节都在泛白。
“归不寻。”蛇族少年扫过遍地横尸,眸中杀意沸腾,咬牙切齿,“当年我不过是咬了你一口,你竟记仇到这种地步,用我蛇族无辜百姓的命来报复!”
“……”归不寻默不作声,只是淡然望着他。
又不是他做的,解释什么呢。
何况他才是魔尊。
再者……当年那一口,倒也不是那么风轻云淡的事情。
他当时小命差点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