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婆眼睛直接红了,她记得乔满月说过不能发烧,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注意,之所以送来卫生站也是因为何婶子发烧,再看现在何婶子从低烧到高烧,何叔婆怎么能不难过不惶恐?
乔满月看着她们,心里也很发愁,水舟公社卫生站医疗条件不好,何婶子的身体有许多检查不到的地方。
她想不想,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了,“转去潞城吧。”
潞城靠近南音岛,各方面的资源仅次于省城,转去潞城是最妥当的,省城离水舟公社太远了。
然而何叔婆和何柱子闻言变得满脸紧张而无措,对于他们来说,送到市里的卫生站,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何叔婆到现在这个五六十岁的年纪,甚至连县城都没去过,最远也就来一趟公社。
她抓着衣服搅动双手,不知所措地看向乔满月,“乔同志,去潞城卫生站的话,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话音落下,何柱子骤然发出一声呜咽。
崩溃了。
一个大男人捂着脸蹲在地下,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无助又绝望。
第74章
◎回去◎
即便乔满月前世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依然无法释怀,不管见几回,心里都十分难受。
她看着何叔婆,“不管需要多少钱,人都是要救的,凤姐还这么年轻,有很多事情没有体验过,钱财只要努力勤快,能挣不到吗?”
何柱子闻言霍地站起身,“小乔同志说得没错,娘,我回去找爹,跟他一起喊叔伯兄弟凑一凑。”
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何叔婆抹了抹眼泪,“那你们记得给他们打欠条,小乔同志说得对,只要人在,其他都不重要。”
乔满月安慰似的朝他们笑笑,又叮嘱何柱子,“那我们先送凤姐去潞城卫生站,你拿了钱再过来。”
她没有阻止他们去借钱,也没有主动提借钱给他们。
不过何叔婆跟何柱子这番做法,倒是博得她的好感,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说会暂时承担医药费,而把去潞城卫生站需要的花费堆给她。
反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跟亲戚朋友借。
也许是想把她当作一条退路。
不管怎么样,总之他们没有因为何婶子跟顾乘风妹妹有关系,理所当然地索取东西,已经比方家好不知道多少倍了。
不知道要在潞城待几天,陈安跟何柱子回去收拾行李,顺道将乔满月放在何家的袋子带过来。
乔满月和何叔婆跟卫生站的车去,从水舟公社到潞城需要四个多小时。
到达潞城,已经是快晌午的时间了,乔满月先垫付相关费用,跑前跑后又花了半个小时,终于手续办理完成。
趁着卫生站的医生在为何婶子检查,乔满月带何叔婆去吃晌午饭。昨晚吃两个馒头,早上又只喝一碗梗米粥,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过时间有些晚,卫生站食堂已经空了,没有办法,只能去国营饭店。
何叔婆第一次去国营饭店,看着里面高大的装饰,随便一个碗都比她们乡下的要白净,顿时没敢再抬脚进去。
她无措地朝乔满月摆摆手,拘谨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乔同志,其实我不饿,你一个人吃吧,我就不吃了。”
乔满月瞥她一眼,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拉着往里走,“怎么会不饿呢,大家都是喝梗米粥,你又不是铜墙铁壁,没理由只我一个人饿。”
何叔婆猝不及防被拉进去,饭店里的其他人齐刷刷朝她望过来,原本就很拘谨的何叔婆变得更拘谨了,甚至呼吸的动静都不敢大一点,紧紧跟在乔满月身侧,小心翼翼地坐到桌子上。
乔满月仿佛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跟她商量,“我们就要两个白米饭,一个红烧肉,一个炒白菜吧?”
何叔婆不识字,看了菜单也不懂,只能茫然地点头。
乔满月走过去点单,她们来的巧,红烧肉还剩最后一份,若来迟一点,就只能吃炒白菜和白米饭了。
何叔婆直到乔满月点完单走过来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四周,担忧又心疼地小声对乔满月说道:“小乔同志,点得太多了,要不我们也跟他们一样要一碗白面?”
“已经点完了,我也给票了。”乔满月对她说道:“你就安心吃吧,吃好了才能有力气照顾凤姐。”
何叔婆心里发愁的同时又有些不踏实,不过终究没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很快,红烧肉米饭炒白菜好了,乔满月走到窗口端过来,她是真的被饿着了,平时不爱吃的油腻肥肉,被她一口气连吃了三块。
何叔婆没好意思夹菜,一直埋头吃碗里的米饭,乔满月见状直接伸筷子夹到她的碗里。
看着突然多出来的油汪汪的红烧肉,何叔婆被吓一跳,忙不迭皱着脸要拒绝。
乔满月心知,用水挡住她的碗,故意说道:“叔婆,你吃吧,我不吃进过别人碗里的东西,这样不卫生。”
果然,何叔婆没有说一些让她自己吃的话,不过之后乔满月也没找到再夹菜到她碗里的机会,以至于乔满月吃撑了,而且红烧肉有点腻,让她难受了好一会儿。
吃完回卫生站。
何婶子的情况比在水舟公社卫生站的时候要稳定很多,身上的温度也下去了一些,何叔婆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乔满月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引起并发症一个都还好,不过目前还有一个很大的隐患,何婶子是撞到头的,很难保证不会有脑出血的症状。
她提醒负责的医生要注意这个部分,医生见过她的介绍信,知道她是南音岛的医生,很愉快就采纳了她的建议。
潞城的物资更丰富些,在水舟公社只能躺在连翻身都艰难的长凳上,潞城的医生同志知道她是同行,又得到她的几个关键性的提醒,知道会有人在卫生站陪护,他们直接让人搬了一张沙发到病房中。
虽然破烂了些,好歹有个像样点的地儿供何家人休息。
下午,陈安和何柱子来到,乔满月功成身退,将何叔婆和何婶子交给他。
她原本打算带陈安去招待所,不过陈安逛一圈卫生站后就不愿意了,“乔同志你去吧,我留在卫生站照顾凤姐。”
何婶子这个称呼,陈安是跟生产队的小孩儿喊的,现在听见乔满月叫凤姐,他也跟着叫凤姐。
毕竟何婶子也三十岁左右。
乔满月古怪地看着他,“那你不用休息?昨晚熬了一夜,今晚再不休息,你的身体能顶得住?”
何叔婆也想到这一层,劝道:“对啊,陈安知青,你就跟小乔同志去招待所住吧,阿凤有我跟柱子就可以了。”
何柱子在一旁点头,意思很显然,是跟何叔婆一样。
陈安看了看他们,又伸手挠了挠脑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不是不想休息,只是我觉得机会难得,想跟卫生站的医生学习。”
话音落下,何叔婆和何柱子眼神不解地看向他。
乔满月想了想,有些意外地挑眉,“你想跟在他们身后去学习?”
潞城卫生站的医生看诊是允许别人观看的,所以陈安是完全站在人家边上看,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机会异常宝贵,一点儿也不想错过。
陈安努力压抑住心底的兴奋激动,朝乔满月轻轻点头,“对,我是有这个打算。”
乔满月见他是真的感兴趣,也决定好了,便没有再劝,“那行吧,你自己注意身体就行。”
说完她跟几人道别,去招待所。
何婶子有卫生站的医生,乔满月晚上八九点的时候又过来看一遍,确定何婶子的情况正在好转就回去睡觉了。
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照。
吃过早饭,乔满月又赶到卫生站,何婶子的体温彻底恢复正常,她笑着对满脸紧张的何叔婆和何柱子说道:“凤姐应该没事了,你们可以放点心了。”
话音落下,何叔婆何柱子愣了下,过了几秒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何叔婆眼睛霎时就红了,抓着乔满月的手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乔满月闻言表情未微变,回握何叔婆的手,“叔婆,再高兴,说话也要注意场合。”
何柱子赶忙往四周看,幸好病房中只有他们几个人,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教育何叔婆,“娘,现在破四旧,你是想被人抓起来?”
何叔婆脸色都变了,懊恼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都怪我,一高兴起来就胡言乱语,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以后不会再说了。”
“嗯,下次说话之前先想想,一定要注意。”乔满月叮嘱他们,“你们也知道,我爱人是团长,有些看他不顺眼的,没胆子对我们下手,说不定会给跟他走得近的你们设圈套。”
“好好,我们知道的。”何柱子与何叔婆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陈安听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看了看四周,有些紧张地问道:“那我呢?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徒弟,会不会有人找我麻烦?”
乔满月无语地瞥他一眼,“我只是提醒平时警惕一点,不是说一定会发生这样的事,其实你们也不用太紧张,更要紧张的,应该是我娘家和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