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读书，如果没有进京入住将军府，也许沈正则会觉得，十两银子买一个没什么用的新奇玩意儿，已经十分贵重。
但是随着眼界的拓宽，沈正则知道，他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事物贵不贵重，要看所面对的是谁，在某些人眼里贵重之物，在另一些人眼里不值一提，甚至可能是侮辱。
顾元元说着，又对沈长盛道：“父亲，就算您不说，这个放大镜，我本来也是打算请您想办法送到皇上面前去的。”
沈长盛：“嗯？”
顾元元正色道：“父亲，这些东西，我们得自己做。”
“您让人从海外番邦里收来的这些废旧的物品当中，就有这许多我们大齐没有的物件，更可怕的不在于我们没有，而在于了，这些东西，以目前大齐的技术，根本做不出来。”
“这意味着，海外番邦，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有比我们更发达的科技，更发达的科技除了带来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奇淫巧技，还有可能生产更先进的武器，更强大的装备。”
“以及，孕育更强大的野心。”
从八音盒和怀表就可以看出来，海外番邦某些地方，至少已经步入工业化时代。
而大齐很显然，还处于农耕时代。
如果不对照着看，甚至感受不出来其中巨大的差距，无非是看见对方的小工艺精巧些，根本无关紧要。
毕竟对大部分百姓来说，吃饱穿暖，才是他们所求，至于精神方面的追求，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可当双方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对方的实力可以足够碾压大齐朝，而大齐朝又有它们想要的各种精美物品时，对方难道不会来抢吗？
也许有人会说，这种情况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
但是有过前世历史的那一段，顾元元从不心存这种侥幸。
掠夺是生物的天性，大齐朝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顾元元说：“把放大镜进献给皇上，以制作巧器的名目，让皇上同意开工坊。”
沈长盛如今风头太盛，皇帝对他心生防备，这种时候，如果真的光明正大搞出个器械类工坊，皇帝肯定不会无视。
可如果让顾元元把自己所知的五千年文明积累，全总交出来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开这个工坊，她肯定也不愿意。
倒不是不舍得已知的技术。
这些技术原本就是前人的智慧结晶，就是用来造福大众的。
但是，顾元元不敢保证，如果让皇帝知道她知道这么多超前的技术手段，并且把这些技术手段全都弄到手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杀人灭口。
除此之外，沈家肯定也会跟着一起遭殃。
所以工坊要开，工业要发展，但是技术，却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就算以后有其他更大的变故，也多一份保命的手段。
只是，如果只开小工坊，很多东西都做不出来，而大型工坊，动静太大，将军府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很难让皇帝放心。
那就只能找个理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这个花费成本做出来的放大镜，就是工坊的敲门砖。
第748章 要得越多，越好掌控
沈长盛听顾元元说完，也是脸色变了。
身为上过战场的将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战争的残酷，一旦对方有足以碾压己方的武器和装备，就一定不会手软。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顾元元的意思，也确实从八音盒以及怀表等物品当中，看出海外番邦和大齐之间的差距。
他赞成顾元元的想法，大齐，一向以天朝上邦自居，其实已经固步自封太长时间，确实需要居安思危。
何况，如果真的出现大的战乱，他身为将领，首当其冲。
虽然说，为国捐躯将士本份，大丈夫当马革裹尸。
可如果能够平安顺遂，谁又愿意被刻在墓碑上当英雄？
沈长盛道：“等下我亲自送进宫。”
“你们之用发明农具的功劳，也该到了下发赏赐的时候，正好朝廷可以给个虚衔，再开恩让他建个私人工坊。”
这就再好不过了。
只要工坊建起来，顾元元脑子里所知很多前世的东西都可以面世了。
以前还怕拿出来不好交待，说不出来历容易引起大家怀疑。
现在就好办了，沈正凌是知情人，她不用瞒着，沈长盛等人也不会寻根究底。
至于对外人的交待，完全可以用海外之物对付过去，有永安候世子亲眼见过八音盒，有皇帝亲自背书的放大镜，以及，有少数曾经从那个杂货铺里买过东西的人做证，只是大齐百姓没见过的东西，说是海外之物，没人会怀疑。
更别说，等明年，土豆、红薯、玉米等作物面世，海外，就会成为大齐人民心里的藏宝地，什么都有。
自然有一些大家没见过的稀奇之物，也就不奇怪了。
谈话结束，沈长盛揣着放大镜就进宫了。
皇帝年纪也不小了，视力下降，不管看什么东西，只要距离远一点，就是花花绿绿的一片，根本看不清。
沈长盛送上放大镜，真是太合皇帝的心意了。
皇帝大笑道：“这物件，朕以前从未见过，也未曾听闻，想不到沈爱卿手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别看这话是笑着说的，实际上却有几分不满的意思在里面，还带着一丝敲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整个天下都是他这个皇帝的，最好的，最稀少珍贵的东西，合该只有他这个皇帝才能享受。
但是现在，沈长盛手里，居然有他这个皇帝都没见过的放大镜！
皇帝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自然就不高兴了。
不过对于一向以明君自我标榜的皇帝来说，当然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喝斥臣子，那不是昏君了吗？
所以，皇帝就用这种方式敲打沈长盛，让他谨记臣子身份。
沈长盛哪听不出来皇帝的意思，他只做不知，以平常的语气，笑道：“回皇上的话，臣这是借花献佛。”
“臣和皇上一样，在见到放大镜的实物之前，对此物件闻所未闻，更别说到处收罗。”
“说来也是运气，皇上知道的，臣之前有间杂货铺，专门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售，不过生意不好，门可罗雀，反正一年到头都是在亏银子。”
“这回把孩子接回京城，就想着这铺子反正不挣钱，还不如空出来，给孩子学做生意练练手。”
“腾空店铺的时候，找到这个放大镜的镜片。”
“当时，就中间那块镜片。”
“既不好拿，也不好用，臣的长媳就想了个办法，让匠人给镜片做个箍子，再做个手柄，这样使用起来才方便。”
“找人加工的时候，就想着这是我们大齐朝独一份的东西，自当进献给皇上，为皇上分忧，所以特意选了好材料。”
“其实，臣进宫之前，心里一直在打鼓，生怕这放大镜不起作用，那皇上就还得跟以前一样辛苦，太小的看不清东西。”
“现在眼看这放大镜对皇上来说，确有作用，臣就放心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皇帝果然被沈长盛一席话说得眉开眼笑。
这回是真笑，而不是像刚才那样，笑意不及眼底。
皇帝对沈长盛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朕特别高兴。”
“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朕给你解决。”
沈长盛：“能为皇上分忧，臣荣幸之至。”
“说起来，臣也有私心……确实想求皇上一件事。”
皇帝挑眉问他：“哦，沈爱卿有何事，且说给朕听听。”
沈长盛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皇帝说道：“皇上，是这样的，臣前段时间，不是把儿子找回来了吗？”
“皇上您也知道，臣的儿子就是个乡上长大的孩子，从小除了打猎就是种田，其他都不会。”
“如今到了京城，虽然还是可以跟以往一样，去将军府的庄子上种田、打猎，又或者做点什么生意谋生，甚至他什么都不干，臣也养得起，但这不是不好吧。”
“这要是说出去，臣的儿子，也太没出息了。”
“臣脸皮厚，而且臣本身也是乡下的泥腿子出身，倒不怕人说什么。”
“可臣的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就算当个纨绔吧，他这样的，身上没个正经差事，京城的年轻人，也不带他一起玩啊。”
“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都看不起他，这对他的打击得多大啊？”
“所以，臣想找皇上讨个恩典，就……就给臣的长子，求一个虚衔。”
沈长盛说到这里苦笑：“臣也知道儿子没出息，当不来官，办不来事，让他有个虚衔在身，走出去也不这么难看。”
“这回从杂货铺里翻出好几样东西，也不知刺激到他哪根神经，还想开个大型工坊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是能赚钱。”
“总之想一出来一出，也不知道最终能坚持几天。”
对于皇帝这种多疑的人来说，偶尔对着他提一点容忍范围之内的要求，反而会让他更放心。
因为对皇帝来说，并不怕底下的臣子有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