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江又桃第一次坐傅韶华的车。
傅韶华有点紧张,骑车的时候格外的小心,就怕太颠簸伤着江又桃。
出家属院的时候正好遇到一家子搬家进来,其中有一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像一朵鲜花一样娇弱,江又桃多看了她好几眼。
那姑娘像是也看到了江又桃,朝她微微一笑,刹那间,江又桃仿佛看到了满山遍野的桃花在绽放。
傅韶华骑着车带着江又桃绕过了县城的大街小巷,走到了一家宅院里,他停下车,走上前去敲门。
“咱们阳平以前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羊肉面,后来不许私人营业了,羊肉粉店就没开了。”
随着傅韶华的话音落下,有人来开门了,见着傅韶华,开门的人就笑了:“小华来了?”
“是,曾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傅韶华一边寒暄,一边带着江又桃往屋里走。
“最近身体不错,还是老样子,跟你爷爷是没法比了。”
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羊肉香,江又桃不由得深呼吸了好几下。
傅韶华悄声对江又桃道:“曾爷爷是我爷爷的战友,抗战结束后他就回来继承了自己家里的这个小馆子,这羊肉面他每天都会做,只是分量没多少,没有熟悉的食客带着来都吃不上。”
“小华,你们先进屋坐,面一会儿就好。”
“好嘞。”傅韶华带着江又桃进了屋,这是个炕屋,大概有8平米左右,进门就脱鞋,脱鞋就上炕,炕上铺着自己编的草席。屋里的家具很少,除了靠墙里的一个炕琴外,就是摆在桌子上的几张矮腿炕桌,每张桌子上面有一碗辣椒油,一壶醋,两头蒜。
傅韶华拉着江又桃找了张桌子坐下,江又桃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一抬头,傅韶华也脱了外面的大衣。
他今天也是专门打扮过的,一身黑色的驼绒大衣,灰色的圆领毛衣以及合身的黑色裤子,再搭配上皮鞋,就他这一身,走在路上不知道惹了多少小姑娘的眼。
头上的头发也仔细梳过了,整个人又帅又精致,就两人见面这一会儿的功夫,江又桃都不知道看了他多少眼了。
江又桃看了眼傅韶华:“你的手疼吗?”
昨天的重活儿都是傅韶华干的,江又桃估计他的胳膊也得疼。
傅韶华感受了一下自己手臂的疼痛,笑得坚强:“一点点,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傅韶华这样,让江又桃特别想逗他:“可是我们的瓜子还没弄完,咱们上午看了电影,下午还得去干呢!”
傅韶华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了:“我还能干。”
傅韶华想,就他们四个人里,除了他以外,全都是柔弱女子,这些重活他不干谁干?所以他义不容辞。
那瓜子不少,傅韶华决定晚上加加班,把瓜子煮出来,这样既不影响江又桃明天上班,他明天也能再多休息一天。
到时候他再带江又桃出去玩一玩,这样往后再回想起年轻的时候,才不会觉得遗憾。
江又桃看着傅韶华的眼睛里都带着崇拜:“傅韶华同志,你真是太厉害了。”
从小就比较照顾江又桃的一个姐姐从高中起就谈恋爱,她曾给江又桃传授过经验,想要男人听话,你光来硬的不行,得软硬兼施。要经常夸夸他,男人一被夸,就会信心爆棚,到了这个时候,你再让他干点啥,他就会特别听话。
当夸夸不管用的时候,再态度强硬一点,男人有时候是贱皮子,好好说话他是不会听的,非得骂两句他才舒坦。
当然了,也有那种会把夸他的话当真的得寸进尺的傻逼,以为自己天老大地老二,到了这个时候,这个男人也就没有用了,得把他踹了,不然时间一久,就成了他的保姆了。他自己像个主人一样颐指气使的,光想着就来气。这种男人要来干啥?所以有点苗头的时候该撤就得撤。
千万别想着去改变一个男人,没用的,本性就那样了,有那改变一个男人的功夫,干点啥不能成功?把自己的青春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最不值得的事情。
江又桃以前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她放下身段哄,但现在这个人要是换成傅韶华,江又桃还是愿意哄一下的。
傅韶华听着江又桃夸他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他挺了挺胸膛,感觉自己的形象瞬间就高大了起来:“往后的煮瓜子的活都给我,那玩意儿挺辛苦的,别累着你了。”
傅韶华话音刚落,曾爷爷就端着个托板进来了,托盘上面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素白色的大汤碗大概有十寸,素白色的像烧烤签那么细的面条卧在红褐色的羊肉汤里,葱花香菜漂浮在上面,隐隐约约还可见其中黑色的黑胡椒小颗粒。除此之外,切得特别薄的羊肉整整齐齐的码在面碗之上,有足足小半碗。
这个肉量,是上一世的兰州拉面看到都觉得心痛的程度了。毕竟按照他们的习惯,这半碗的肉片,他们可以都能卖一个月的了。
傅韶华把勺子跟筷子递给江又桃:“先喝汤,这汤特好喝。”
江又桃用瓷勺盛了一勺汤送进嘴里,入口极鲜、鲜味过后羊肉味儿、葱花味儿、胡椒味儿争先恐后又层次分明的进入到江又桃的嘴里。
江又桃朝傅韶华竖起大拇指:“好喝。”
曾爷爷又进来了,这一回,他端了一碟子的泡菜进来,酸辣味儿透过羊肉面味儿的层层封锁,进入到江又桃的鼻腔里。
听到江又桃夸赞自己做的羊肉汤好喝,曾爷爷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他道:“慢慢吃,吃完汤可以再续,面不够吃也能再加。”
他把泡菜放在炕桌中间,江又桃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她夹的是圆白菜,入口的酸味让她眯了眯眼,江又桃下意识地咬了咬,圆白菜的脆伴随着甘甜便入了口中。刚好解了羊肉汤的腻,嘴里又清爽了起来。
剩下的泡菜里,萝卜酸脆,辣椒辣中带酸,就着这碗面条,简直是绝配。
“曾爷爷,汤面都能续,那不亏本了吗?”
这会儿还没有人来,曾爷爷也不急着出去,他靠在墙边,拿着烟杆出来摩挲,在有客人的时候他是不会抽烟的,烟瘾上来的时候,他就摩挲烟杆来减减馋:“能大早上赶来我这吃的,都是爱这一口的,多吃点少吃点的,不算个啥。而且我做这羊肉汤啊,也不是为了卖,是不让祖传的手艺丢在我手里。每天做做,就当做练手。”
傅韶华接过话茬儿:“我在家哪会儿,我爷爷就老是说馋你做的羊汤,有时候实在是馋得慌了,就到外面去买一口,回来一边吃一边说不是这个味儿。”
“我到这边来,我爷爷给我写的十封信里,有八封都要说一说曾爷爷你煮的羊汤,哪哈喇子流的,我在这儿都看着了。”
曾爷爷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你爷爷就是馋。我还记得我们打仗那会儿,有一回都要撤退了,你爷爷看着人鬼子营地里有头羊,死活非要把那头羊拉走,那羊不走他把养敲晕扛着回去的。”
“我们都以为他掉队了,被鬼子给敲了呢。当时我那眼泪都酝酿到眼眶里了,快憋不住的时候就看着他哼哧哼哧的扛着羊回来了,当时我们连长都快气死了,把你爷爷狠狠地罚了一顿,不过后面吃羊肉的时候,他多奖励了你爷爷一大块肉。把你爷爷都给乐坏了。打从这往后逢人就吹他扛羊的功劳。”
说起年轻那会儿,曾爷爷眼里全都是怀念。
他是真怀念那会儿啊,怀念那些早已没了的战友,怀念后来各奔东西的战友,可若是再给曾爷爷一次机会,他希望他从来都不曾遇到过他们。
因为那样,就代表着没有战争了。
“我爷爷说过,他现在时不时地还跟我们吹呢。”傅韶华想起这事儿就觉得好笑:“刘爷爷有一回来家里正好听到他在吹,当时就给他揭穿了,两人还吵了一架。”
听到两个老战友的动向,曾爷爷笑着说:“他俩就那样,从入伍第一天就打,打一辈子了都。”
傅韶华说:“我爷爷说了好几回了,让我劝劝你,让你到首都开店去,到时候他们那些老战友保证天天都去光顾。”
“不去咯,不去咯。我这半生啊,都在外面漂泊,往后就守在阳平县了,这是根呐。要是你爷爷得空,让他来看看我,或者等我哪天上首都了,我再去看他。”
江又桃在边上听着傅韶华跟曾爷爷聊天,面被她一口一口的吃完了,她还在汤里放了点醋,放了点辣椒油,又酸又辣又鲜又香,百般滋味都都在里头。
傅韶华在聊天的空当给江又桃剥了一小瓣蒜:“尝一尝,可好吃了。”
“是啊丫头,吃面得就蒜,不然香味儿少一半。”
傅韶华教江又桃:“这样,咬一口,在嘴里嚼一下,然后吃面条,味道可美了。”
江又桃学着傅韶华的样子,咬了一小口蒜,再吃面条,在大蒜味儿的衬托下,面条的味道真的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好吃。”
傅韶华跟曾爷爷都笑了起来。
曾爷爷又给她们盛了一碗汤,里面还有一块儿羊蝎子,两人啃了骨头,把汤喝完了屋里才有人来,曾爷爷忙活去了,傅韶华偷偷的把钱给了他,这才跟江又桃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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