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思雨,冯修正笑:“这不咱的小喜儿,来,坐下歇会儿?”
原身就没给过他好脸,陈思雨自然也不给,一惯的傲气凌人,走了。
冯修正热脸贴了冷炕,一脸尴尬。
方主任案头举报信堆积如山,每天光是阅读信件就是个浩大的工程。
看到陈思雨才想起剧本:“要不是你来,我都忙忘了,你的剧本我带到市思想委给领导们审过了,掏大粪不太雅观,名字换成《我为祖国学雷锋》,剧本也得改,掏大粪改成劈柴,倒煤球和打流氓,你们就可以排练了。”
关于新剧本,之所以叫《掏大粪》,是为了恶心那帮小将。
陈思雨所编的,五分钟的舞蹈就是把各种劳动融入到舞蹈中进行表现的,学雷锋也恰合主题,她点头,乖乖巧巧:“好的。”
“男主角的名字要换一下,换成冯修正。”看陈思雨一脸惊讶,方主任解释说:“我家小海也是首军院的小将,用虞永健,我有任人唯亲之嫌。”
陈思雨心说怪不得冯修正笑的那么狂野。
但是,当男主的名字改成冯修正,虞永健的十车粪岂不是白掏了?
不过虽替虞永健惋惜,再想想他曾害死胡茵,陈思雨心里就又平衡了。
就算他的报应吧。
方主任又笑呵呵的捧出新户口本,轻拍:“关于白云实名举报你的反应信,我已经接到了,明天就在你们大礼堂召开批评会,不过你不用上台,届时只要我拿出户口簿,你们就清者自清了。”
陈思雨正好把自己做的一大沓剪报式的大字报捧给方主任,并说:“这是我们专门搜集的,我继母在解放前,于报纸上刊登的各种文章,麻烦主任您到时候也展示一下吧。”
她做的很巧妙,是先把文章粘贴到白纸上,再把白纸,又用浆糊粘贴到了一面用旧床单剪成的大横副上,这样,想展示的时候只要拉开挂起来就可以了,等展示完,卷起来就可以收走,能够最大限度的保护稿子。
方主任一看那密密麻麻的文章,声音都变了:“我以为胡茵顶多写过几篇稿子,瞧这篇幅,她的作品都可以出一本书了呀。”
“麻烦方主任为我们费心了。”陈思雨把大字报卷好放到桌子上,示意轩昂先出去,这才要闷声办大事。
掏出一封自己写的举报信,她说:“主任,有一位善良的女性给了我这封信,说想检举白云白主任,请她明天上台自我揭发,您看看信呢。”
这年头,你可以公开贴大字报,也可以匿名悄悄贴,可以实名举报,也可以匿名声讨。
而只要有人提出来,让某某上台做自我揭发,那个被点到名的人就必须上。
白云就是卡着这点要整陈思雨。
陈思雨如今做的,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在外人看来今天是批评会,但于陈思雨姐弟,今天是正名会。
既是正名会,自然要有个崭新的面貌。
陈思雨把自己的新衣服改小了一点,给轩昂穿着,而她,则花三元钱又问单位买了一套。
人靠衣装马靠鞍,俩姐弟一样的绿军装,一样的俊俏。
批评会得到晚上才开。
而《我为祖国学雷锋》,虽然只是五分钟的舞蹈片段,但需要一段配乐。
目前,因为上山下乡政策,歌舞团的闲职,比如作曲家,就全被下放去劳动了,陈思雨找到龚小明,问她能不能联络一个作曲家配首曲子出来。
龚小明说:“作曲家们在乡下没有乐器,谱不出好曲子来,就用《白毛女》,或者《红色娘子军》里的选段,随便配配就得。”
这年头,大家忙着闹革命,艺术方面是能凑和就凑和,因为各种原因,已经不愿意再创作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二三十年间,文化会贫脊到,只剩八大样板戏的程度。
正好轩昂坐到了琴边,男孩轻轻摁琴,倾刻间,一段欢快的乐曲已经倾泄而出了,这乐曲太美妙,陈思雨蓦的的侧耳,就见弟弟眼中有神,眸中有彩,轻弹琴键,顿时,欢快的琴曲继续。
宋小玉凑了过去,望着轩昂。
轩昂也盯着她,再弹,这回他再没有停,连续弹奏了起来。
乐声像小鹿奔腾,又像春天鸟鸣,沃野春风,百花盛开。
龚小明一听:“这曲子好听,轩昂,这叫什么名字?”
轩昂腼腆一笑,说:“我自创的,针对此时此刻,有感而发的。”
龚小明本身是个半调子钢琴家,慢慢的也看出来了,轩昂这孩子于钢琴有着极高的天赋,一个12岁的男孩,独立接触钢琴还不久就能自己谱曲,要好好培养,其前途不可限量。
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她问:“你自己能不能写,能就把它写下来,不能的话我帮你,试试吧,也许能过呢。”
轩昂的心怦怦直跳,点头:“我自己就可以。”
弟弟还小,还傻,陈思雨不傻,她说:“主任,要是团里采纳了他的曲子,可以署自己的名字吧,团里会给报酬吧。”
按理来说,因为多加一个人就要多加一道审批手续,龚小明为嫌麻烦自己,不想承诺的,但因为陈思雨,她家宋小玉最近琴也愿意练了,舞也愿意练了,龚小明自然也就不怕麻烦了。
她说:“只要能采纳,我会帮忙争取的。”
听到隔壁响起哐哐的踹门声,陈思雨赶忙开门,一看,就见有一个解放脚,二刀毛的老太太,带了俩小媳妇儿,因为拉不开门,正在用肩膀撞门冷梅家的房门。
一小媳妇理智点,说:“妈,咱不撞了吧,万一撞坏了门,我大嫂生气了,又嚷嚷闹闹的,要跟我大哥离婚呢,咋办。”
另一个牙尖嘴利,人也泼辣,说:“就算要离婚,如今不还没离嘛,天晚了,咱又回不了家,不撞开门进去,难道晚上睡大街。”
老太太撞不动了,示意俩儿媳妇帮忙撞,自己弯腰大喘气。
陈思雨了然,这是冷梅的婆婆和两个妯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来,但今天,她们想暴力开门,继而睡她的房子。
她关上龚小明家的门,清咳一声:“大娘,从哪来的呀这是?”
这老太自然是萧婆子,是听说儿媳妇出院,回家后才来的。
去空院看儿媳妇,一言不合被梅霜给赶了出来,天晚了,没有班车可回家,想在冷梅这儿住一夜,因为没钥匙,就想砸坏了门进去。
卸了肩上的干粮兜,从中抓出把花生来递,说:“闺女也是歌舞团的人吧,我是梅副团长的婆婆,你甭怕,这就是我家,我砸门是因为忘了钥匙了。”
另有个儿媳妇说:“这是我们的家,我们随便住,你快走吧,甭看热闹了。”
陈思雨笃不准这婆子知不知道冷梅有肺结核的事。
但看得出来,她跟毛姆一样,属于极端护短,且在生活中没有边界感的人。
冷梅家里挂的画儿,摆的书,连带沙发,摆件什么的都很贵重,别这婆子进去,给一搬而空可就麻烦了。
“咳,咳咳!”她不说话,只咳嗽着往萧婆子身边凑。
萧婆子看这姑娘脸色春桃似的,瘦嘛,瞧着不甚健康,就问:“闺女你咋净咳嗽,是不是着凉了,你离我远点儿,小心感冒传给我。”
“我有肺结核,咳,已经传染了七八个人了……”陈思雨说着,直接贴萧婆子身上了。
萧婆子给吓的当场色变,转身就跑:“肺痨?你……你离我远点儿。”
“大娘,我就住一楼,你别跑呀,咱以后当邻居!”陈思雨撇了萧婆子,去扑俩儿媳妇:“嫂子,咳咳,我好喜欢你们呀!”
这下可好,俩小媳妇儿也给她吓的,哭爹喊娘的跑了。
……
贴的公告是晚上八点召开批评会,但六点钟思想委员会的人就来布置现场了,当然,把胡茵的文章大字报也展开,挂到了入口处。
陈思雨还替胡茵做了一张简介,把她的生平,以及古月这个笔名的由来整体做了一封简介,还贴了一张胡茵的照片在旁边。
这样,每个来现场的人在进门前,就可以先了解一下胡茵了。
方主任是七点到的,白家住的近,白氏姑嫂一直关注着这边,在等大领导,看他来,自然也一起来了。
此时她们当然还是一对好姑嫂,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
俩人早打听过关系,知道陈思雨和方主任没有亲戚关系,而陈思雨又跟歌舞团的人说过,方主任是自己的伯伯,这个叫狐假虎威给自己贴金。
批评会还没开场,白云就想拿这事儿先做个彩头,先好好的臊陈思雨一臊。
迎上方主任,她笑着说:“方主任,您怕还不知道吧,这歌舞团啊,有人狐假虎威,在冒充您亲戚……”
方主任正在观看会场的布置,看到来的是白云,正好拿出举报信:“白云同志,咱们今天接到一个针对你的匿名举报,你也得做个自我批评,你看是思雨先上,还是你先上。”
白云一愣:“啥意思?”
一工作人员解释说:“因为是匿名信,将由我们主导批评。要是您想先上台自辩,我们现在就读信,要是您想主导陈思雨的批评会,咱就一会儿再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