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三十岁的小媳妇儿还年青,漂亮的梅霜,冷峻的母亲。
用她的老父亲,梅老司令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一杯烈性的白兰地酒。
冷峻几番想从她背上把姐姐要过来,冷梅也不想让娘背着。
但梅霜坚决不肯,一路把瘦到只剩七十多斤的女儿背到了班车站。
“妈,您也是个病人,就别背着我了,快把峻峻的皮夹克披上吧,您会感冒的。”冷梅说。
冷峻脱了皮夹克,但就是披不到母亲的身上,也是着急。
梅霜在苏国的时候,也是个弱不惊风的病人,但在此刻,神奇的,她的耳朵好了,她身上所有的不适全消散了,她紧紧箍着女儿:“不用,妈妈不冷。”
再说:“妈妈也没有病,妈特别健康。”
真是后悔啊,如今想想,爱情算得了什么呢,她的儿女才是最重要的,她却为了情伤,抛下儿女,躲起来自怨自抑,结果就放任着,让女儿病成这个样子。
越这样想,梅霜就越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量。
冷峻问:“姐,既然姐夫家条件那么差,你当初干嘛非要跟他回去?”
冷梅叹气:“可那是你姐夫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经常不回去要遭人说的。”
“离婚,马上离婚!”梅霜干脆的说。
好容易挤上了班车,母子三人摇摇晃晃,还得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北城。
见冷峻手里一直轻轻捏着张报纸,冷梅问:“你拿张报纸干嘛?”
拿张报纸干嘛呢?
报纸上有个漂亮的女孩儿,而如果不是她偶然提一句,让冷峻痛下决心把姐姐生病的真相告诉母亲,他的母亲将永居于苏国不会回来,他的姐姐在乡下,住在那么破的院子里,也许他也永远不会发现。
这一切的改变,皆因为陈思雨一句无心的话。
……
因为有方主任的亲自上门提过,全团预先知道陈思雨会改成份,所以于她挑大梁这事早有准备,并不觉得惊讶。
不过孙团和龚小明还是佩服于徐莉的大度:“思雨算是你的学生,按规矩,你随便上去跳一幕,剩下的让她跳,你的名字也会署在前面,直接单署陈思雨的大名,你这老师会不会太大度了点?”
文工团,比AB角之争更激烈的,就是新老角之争。
有很多老前辈每回只演一折子,剩下的全是学生上台,可只要人家上场了,署名,自然是人家排在前面,补贴,自然也是老师全拿着,给不给学生,那得看老师的心情。
像徐莉这样,干干脆脆让学生上的,全团,她是头一个。
徐莉说:“今天我请个假吧,按惯例,我得给她做件新衣服。”
要没有陈思雨帮忙,就凭白山那家人的狠毒,她可能早就成个废人了。
而白云的身后有冯修正,那可是北城小将中最野,最狠的一个,一旦上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别的方面徐莉帮不了陈思雨,后天晚上的演出,给她做件新衣裳吧。
陈思雨今天下午也请假了。
此时大礼堂门口正在挂演出公告,按惯例,周围围了一群人。
毕竟这年头几乎没有新电影,每个城市里,人们的娱乐活动,就仅限于到文工三大团看演出,周末的演出剧目是什么,谁是角儿,人们都很关注的。
陈思雨也没去别处,就蹲守在剧院旁边的报刊亭处,假装看报纸。
要她猜得没错,不管白父白母,亦或是白云,肯定要来一个。
果不其然,四点多的时候白母拎着菜篮子来了,到门口一看演出表,当场就低低的啐了一口,也不过马路回家,拎着菜篮子,径自往十二中去了。
陈思雨给自己也包了一方花头巾,脱了外套,自然也低头跟着。
到了十二中门口,白母显然是来惯的,熟门熟路就进去了。
陈思雨等了片刻,看她走远了,从包里翻出粉底在眼眶下扑了两圈,上前对门卫说:“大爷,咳咳,我刚从乡下来,找个孩子,麻烦您放我进去吧。”
大爷一看个面色焦黄的小丫头,赶忙开门:“这孩子是饿的吧,走慢点儿.”
陈思雨还没进过十二中,连蹦带跳跑到办公楼,找到主任办公室,因为是走廊,她站这儿,肯定会被人发现,正在想该怎么隐藏自己才好,就见白云和白母俩已经迎面出来了。
大概因为是密谋,在办公楼也不好意思,下楼后,俩人进了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一进去白母就说:“歌舞团出公告了,后天陈思雨挑大梁。”
白云果然一惊:“陈思雨不但成份差,曾经可是个尖果儿,让她上台挑大梁,歌舞团那帮子不想活了吧。”
“他姑,这事咱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山可太冤了,现在在边疆,他因为是风纪犯,刚到边疆时差点被整死,那全是徐莉和陈思雨害的,你调一帮小将来吧,给她俩踏上一万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白母咬牙切齿。
白云有点嫌弃的瞪了嫂子一眼,说:“你咋不说我的小婉天天在山沟沟里哭,天下点雨才能洗个澡,要天不下雨,就不论多久都得沤着呢。”又说:“你家白山就是活该,谁叫他当初勾引我家小婉的?”
白母嗓门一提:“白云你会不会说话,当初明明是小婉勾的白山。”
陈思雨觉得新奇极了,因为狼和狈本来该为奸的。
但此刻她俩吵起来了。
狼和狈,居然吵起架来了。
“嫂子你要脸吗,招待所的房是谁帮他们协调的,是我吗?俩孩子年龄大了,小婉丈夫又不在本地,咱作长辈的要教育,要阻止他们往一起凑,你倒好,惯儿子,给他们开个房,好嘛,现在孩子们被扔到外地回不来,你心里舒服了?”白云说。
白母翻白眼:“你还是想想怎么整陈思雨和徐莉吧,说这些有个屁用啊。”
“我当然要整他们,但这事儿必须闹大一点,最好歌舞团全团下乡。”白云恨恨的说:“我要歌舞团全团所有的人,下乡去陪着我闺女!”
“要别人,有那个想法,没那个本事,但你有,你可是笔为刃,纸为锋的女将军,你就必须给咱们干起来!”白母说。
听到这儿陈思雨就出来了。
不一会儿轩昂也放学了,等上弟弟,陈思雨说:“轩昂,咱们这几天,怕是又得整一回人了。”
轩昂倒是秒懂:“姐,你想整白主任吧,咋整?”又挑眉:“你是不是还想像整王大炮和老毛头那样来一段儿,嘿嘿?”
这小子,他居然会笑,还笑的贼兮兮的。
陈思雨揪他耳朵:“想啥呢你,当初整王大炮和老毛头,是因为他们本身是流氓。风纪问题大过天,别人没有风纪问题,咱们乱栽赃,那咱们就比恶人还恶了。”
“到底咋整嘛?”轩昂追问。
正所谓尊师重道,陈思雨向来是比较尊重老师的,也不愿意跟她们为敌。
但白云不一样,在这个年代,像她那种能握笔杆子,又善于迎合政策的人,拿着所谓的‘政策’,再驱使着像虞永健,冯修正一样的小将,为了一已私欲,就整这个斗那个。
要没人管管她,放任她丧心病狂,不说陈思雨和徐莉,整个北城的形势只会越来越严竣,越来越糟糕的,在书里陈思雨看过,将来小将们的手段越来越疯狂,还会整出什么点天灯,座飞机,分分钟就能要了人的命。
思索半天,她说:“我得让狼和狈互撕起来!”
虽然狼狈自古为奸,但既然她们会吵架,就证明只要利益不均,也会互撕的。
陈思雨只要利用好这一点就行了。
俩孩子回到歌舞团的院子,团里所有的领导都在院子里聊天儿,看陈思雨来了,徐莉说:“我给你量身材,这套演出服是你的,要可着你的身材来。”
孙团说:“我咋总觉得这块布不够红。”
他媳妇说:“裤子有点太绿了,绿的渗人!”
徐莉说:“领导,衣服的颜色正合适,等灯光一打,效果就出来了。”
他媳妇又说:“我看地方那些演员的袄子越来越宽,越来越大了,咱们的喜儿,是不是也把袄儿衲宽绰点,这丫头的身材吧……”太玲珑有致了。
而在这个年代,为了掩盖女性身体本身的美,尤其小地方,简直恨不能把演出服裁成个桶,把女演员装桶里头。
于是大家你学我,我学你,只差给女演员脸上抹锅灰,故意给她们扮丑了。
但孙团于这方面,简直可以说是一股清流,他说:“不,衣服要裁漂亮点,剧团排戏是给群众看的,把演员整的跟黑乌鸦似的,群众不喜欢,你没有观众,对着空场子跳舞,有啥意思?”
这就意味着,陈思雨会有一套漂亮的演出服了。
正式上场,还是挑大梁,而自打上周就一直听人说冷梅病的厉害,陈思雨住了人家的房子,没缴过房租,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就专门去了趟空院,看冷梅回来了否。
顺带给她缴房租,再请她看自己的演出。
“冷梅同志好像又生病了,来了趟家,又去医院了,冷峻同志周六会回来,你把票留在这儿吧,到时候我们让冷峻同志转给冷梅同志。”门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