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人回来了!
这不对啊,他应该在北部战区或者西南的,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陈思雨一想,恍然大悟,应该是要集体参加婚礼的一拔,都提前回来了。
不管冷峻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陈思雨都默认他没听到,大冬天的,冷峻没戴手套,而她戴的是他那双空军专用皮手套,解了手套把男人的手捂到自己掌心里,她问:“你是从哪儿回来的,就你,还是有别人?”
冷峻说:“今天就我一个。”
陈思雨问:“吴营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是营长,得带队,大队伍明天才要趁食品运输机一起回来。”冷峻说。
陈思雨一闻:“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我趁的是运油机,从西南回来,一路四个小时,机舱里油味比较大。”冷峻紧张了:“要不我回家换件衣服去再来看你?”
从北城往西南,因为战事原因,几乎每天都有运输机。
运送伤员的当然是最好的,全程四个小时,不但不颠簸,还有空乘,餐食,其次是运输药品和食物的,虽然不颠,但没有餐食。
而最差的,就是送油送装备的,噪音大不说,还臭,极其颠簸。
别人都为旅途能舒服,要搭下一班,只有冷峻提前回来了。
虽然只差着一天,但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而态度,也是需要培养的。
陈思雨止步,说:“哎呀我刚才闻错了,再让我闻一下。”踮起脚在男朋友肩头叭唧一口,她说:“唔,一点都不臭,我男人好香啊,喷香喷香的。”
女朋友饱满红润的唇轻踢着他的皮夹克,扬起头,一脸真诚:“真的好香。”
冷峻顿时就笑了。
在澡堂子里,或者训练场上,那帮战士总爱说哪个荧幕女星长得漂亮,好看,或者说她温柔,可爱,但冷峻从来不看,也不屑于讨论。
因为他的女朋友跟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在面对弟弟时,会说他才是她最重要的人,在面对他时,会在明明他浑身发臭的情况下说他香。
这要别人,也许会认为她虚伪,或者不开心,但冷峻不会。
因为他知道,那是她想让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快乐的手段。
而一个在潜意识里,喜欢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她的心就是金子做的。
这也是当他一有时间,就本能的,不计一切,只想迅速回到她身边的原因。
他知道自己浑身发臭,遂又说:“等送你回家,我就回家换衣服。”
陈思雨止步:“可你还欠我东西呢。”
冷峻也止步,一愣,从女朋友浮着狡黠和笑的眸子里,他猜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了,他心里的野兽蠢蠢欲动,但他还有仅剩的理智:“但是轩昂在家呀,会不会不太好?”
陈思雨拽他手臂:“他晚上有晚自习,你九点以后不出门不就行了?”
所以他今天晚上可以留宿在她的床上?
冷峻感觉自己像是在作贼。
但就是这种做贼的感觉,无比刺激!
……
集体婚礼,大家对婚礼的期待,可远不及福利。
福利票是红色的,上面烫着金色的喜字,大到床单被套,被子褥子,喜糖,窗花,小到牙膏香皂,针线轱辘,就连顶针都有,厚厚一沓票。
而整个总空,每年的集体婚礼数量在几百对,所以福利也是要抢的。
在机关,学校和医院等地工作的,政策一下来人家就领过了。
今儿陈思雨和冷峻去领,东西就已经要挑了。
陈思雨于这些东西不怎么费心,别人发什么她拿什么就完了,但冷峻在生活方面居然格外的细心,接过两个脸盆一看:“同志,这个盆掉漆了,能不能给再换一个。”
后勤处的同志说:“搪瓷嘛,早晚要掉漆的,使着用呗。”
“换一个吧。”冷峻坚持。
后勤处的同志回去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一个毫无瑕疵的:“这个好。”
“谢谢您!”冷峻说。
挑到被褥了,陈思雨抱着就要走,冷峻接过来看了一下,却说:“同志,原来发的都是申城亿绵厂的,这次怎么不是了?”
后勤处的同志说:“是有申城亿绵厂的,但这个是咱们市三厂的,大家都说这个花色好看,喜欢这个,我们就进了一批。”
“给我换申城亿绵厂的吧。”冷峻说完,看女朋友一脸狐疑,解释说:“当年我姐结婚,发的就是亿绵厂的,那个质量好,市三厂的用两天就破。”
看冷峻如此熟络,陈思雨以为他原来还结过婚,自己的日子过成惊悚剧了,合着是从冷梅第一次结婚时得到的经验啊。
轮到领香皂盒了,冷峻说:“同志,我要铜黄色那种,下面镂空的。”
六十年代东西也有质量之分的,铜色,镂空的最结实,也最好看。
但陈思雨疑惑的是:“这玩艺哪个好用,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
冷峻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来给女朋友看:“战友们讲生活常识的时候,我总喜欢记一笔。”
陈思雨翻开一看,居然还有一条是:在酱油瓶打开后,淋一圈麻油,酱油就不会坏。
真是看不出来,她的男朋友居然是一本无用小知识百科全书!
于陈思雨来说,日用品只是消耗品,而且她从来不是个会省俭过日子的人,甚至觉得冷峻这种做法有点龟毛,但她还是对着男朋友浮起了星星眼:“我对象可真棒,看来我可以放心的把家交给你了!”
希望他以后能多留在北城搞家务,这样她就可以放手拼事业啦!
……
显然,冷峻为了步入婚姻,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准备得特别充分。
陈思雨虽然饭做得很好,手工活也不差,但她不善于套被子。
换洗被褥什么的,上辈子都是保洁,家政在搞,这辈子,但凡要换个被套,就要跟轩昂俩忙活很久,一个捉头一个捉脚,还总要把被子套反。
但轮到冷峻布置婚房时就不一样了。
他的无用小知识百科全书上居然还记着如何套被套这一项,甚至画了示图。
只见他翻开笔记本钻研半天,再把被子往床上一铺,被套再一铺,转眼的功夫,被子已经套的整整齐齐,可以叠成豆腐块了。
今天别的飞行员也都回来了,不知道他们的准备工作是怎么做的,但陈思雨和冷峻已经把一切都收拾整齐,抽空去了趟六国饭店,挑了一双软羊皮的一脚蹬皮鞋,和一条厚丝袜。
配上军装,这一套果然好看。
第二天就是集体婚礼了。
飞行队的集体婚礼是人数最少的,但也是最养眼的,男帅女靓嘛。
当然也是来的记者最多的。
这叫部队的门面,且不说军报要派记者,各大官方新闻也会派记者来。
原来苏爱党就说过,自己要站第一排,结婚嘛,不以职位论,而要以形象气质来论,她高大,丰满,漂亮,可是如今这年头的主流审美,所以她站第一排,领导也是认可的,结果都要进大礼堂了,她来找陈思雨:“思雨,我到时候站你后面,你挡着我点。”
陈思雨说:“队伍是早就排好的,你站后面去,高大光出来牵谁的手?”
吸鼻子,苏爱党说:“我管他牵谁,这婚我都懒得结了我。”
“怎么啦,你们吵架啦?”陈思雨低头一看,见她穿的是旧皮鞋,明白了:“他没给你买新皮鞋,你生气了吧。”
“鞋子买了,可他妈嫌贵,他也是磨蹭了好半天才买的,我都没心思穿了。”苏爱党说。
陈思雨说:“买了就好,不赌气,今天要高高兴兴的。”
“高兴个屁,他呀……”苏爱党吸鼻子:“我后悔了,不想结婚了。”
这时后面一个女同志说:“这位同志,两口子绊嘴很正常的,今天新婚的日子,别说那种丧气的话,我和我对象昨晚也吵架了,但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另有个女同志说:“牙齿和嘴巴都会打架呢,吵了架,合好了不就完了,我们昨天也吵了,但我们已经合好了。”
冷梅因为年龄大,又是二婚,站在队伍的最后,听到大家争吵,上前来了,但她说:“爱党同志,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倒不会劝你为了大局就忍让,其实结了婚也可以离婚的,你要真不想结,打个申请退出去吧。”
但要说退吧,苏爱党又不愿意了,她说:“不至于吧,我家大光人不错的。”
冷梅被噎了一下,陈思雨笑着把她拉到了前面。
另一边,一竖列的军人站成一排。
六五式礼服,深绿色,红领章,腰带修饰出他们极富力量感的腰身,飞行队嘛,个个都是大长腿,但唯有高大光心不在焉,时不时在叹气。
冷峻说:“高大光同志,你愁眉苦脸干什么呢,把腰挺起来。”
“冷队,你说女同志毛病咋就那么多呢?”高大光反问。
冷峻不语。
“不就是个盆儿嘛,掉漆就掉漆了,还不是一样用。是,我是粗鲁,一脚就把被套踢破了,可缝缝它不一样可以用,一双鞋那么贵,一百多,我妈不让我买,媳妇儿非要,说不买就不结婚,这还没结婚呢,她俩吵吵完又跟我吵吵,烦死了!”高大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