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夜间,所以她看不清这是发生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的事情。
只能透过飞机上仪表盘的灯光看到冷峻的眉眼。
他前面还有一架飞机,那应该也是一架战斗机,一架庞大的战斗机。
天空繁星斗灿,两架飞机紧咬,以陈思雨的判断,冷峻应该是想超越前面的飞机, 并逼它改道, 但前面的飞机非但不让, 还一直在不停的攻击冷峻。
那是电影大片都拍不出来的紧张和刺激。
陈思雨明知自己是在梦里, 这个梦是假的, 但还是为冷峻而紧张。
冷峻的飞行速度特别快,渐渐的,他爬升,到了另一架飞机的上空,就算不是专业人员,陈思雨也懂,这时候冷峻是占上风的,只要他攻击对方,大战机必定会爆在半空中,机毁人亡。
但他依然没有,他一直在提速,试图冲对大战机的前方进行拦截。
突然一阵警报声嘀嘀作响,陈思雨不懂这是怎么了,但她听到来自无线电的声音:“这是边境,请您立即返航,这是边境,请您立即反航。”
接着又是苏语:“您的飞机已进入我国航空领域,请立即返航,请立即反航。”
再紧接着,是陈思雨听不懂的语言,听了半天,她懂了,这是蒙语。
她明白了,现在冷峻身处的位置,是一个复杂的三国国境交界口吧。
所以那架大战机是想叛逃出国,而冷峻正在试图阻拦。
那么庞大一架战斗机,要拦不住,就会飞到别国领空,叛逃成功。
冷峻要追出去,被邻国防空系统检测到,人家是会轰了他的。
可要不出去,那么大一架战斗机,他能拦截得住吗。
突然,小战机在空中陡然直竖,朝上攀升,但旋即一个三百六十度反转,几乎紧贴着,他并在了大战机的一侧。
在没有看到那个动作之前,陈思雨不懂什么叫个战机像雄鹰一样在翱翔。
但在此刻,冷峻的战机在她眼里,就是一头雄鹰。
她悬提着心,但冷峻戴着头盔面罩,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暗夜中,给仪表盘的荧光照亮,那双眼睛是陈思雨熟悉的样子,眼神清澈,眸子里盛着满满的从容。
对方倒是急坏了,一直在从机身侧翼开火,子弹带着红色的火焰在夜空中像火舌一样穿梭,游走,如雨点般密集。
冷峻的小战机极为灵敏,一刻不停的闪躲着,于那火舌中,穷追不舍。
警报大作,无线电在响,仪表盘在叫。
眼看大战机已经出境,陈思雨心猛的一提,因为她看到冷峻的小战机侧翼打开,虽然她是头一回见,但她看过电影,她知道,那是武器。
“快点,轰死它!”陈思雨不禁大喊。
但就在这时,突然,半空中卷起一道火舌,在瞬间舔上冷峻的左侧机翼。
机翼于半空中爆炸,空气在这一刻静止。
小战机在燃烧,在扑腾,试图找回平衡,大战机则大摇大摆离开。
终于,小战机在翻滚中开始了下坠,陈思雨在梦里看着,泪流满目。
她懂了,这应该就是书中的冷峻之死,被她梦到了。
她跟绝大部分人一样,没有亲眼见过飞机坠落。
当然,可能的话,那种场面她情愿这辈子都不会看到。
机翼损坏,失去平衡,虽然冷峻还在竭力挽救,但战机依然在疯狂下坠。
坠入万丈黑夜的深渊。
陈思雨急的喊了起来:“峻哥,跳啊,快跳!”
她能感觉到疾速的风和气流,以及飞机飞速坠落时,跟空气磨擦出火光。
这一刻,陈思雨都怕极了,不仅仅是怕死,是那种被无边暗夜吞没的窒息,和想象到即将到来的爆.炸时的恐惧。
飞机也在试图挽救飞行员的性命,顶盖已经自动打开,只要冷峻放下操纵杆,打开安全带,飞机将会落地爆炸,但他将可以跳伞逃生。
这是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陈思雨不知道冷峻在想什么,这时仪表盘失灵了,飞机的每一处都在报警。
他摘掉了头盔,他一直紧盯着前方,只剩两点红色的大战机,一手搭向发射按钮,嘴里喃喃有词,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突然,他回眸北望,并在那一刻扣下按钮。
这时他的飞机已经在山体上空了,只要贴地,他和飞机就会一起化为尘瀣。
陈思雨急的尖叫:“冷峻,你是不是傻啊,你快跳啊,快跳!”
随着她的尖叫,一道火光从他的战机前端飞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道火线,在没有星星的暗夜中,那道火线像一道闪电,朝着大战机的方向追逐飞去。
他的右手还搭在按键上,他朝着北方,朝着家乡望的眼神还没有收回来,战机已经砸上了山体。
那是一个尖锐的,巨大的岩石钝角,在跟飞机相撞的片刻炸裂开来,而他和他的战机,则仿如一朵巨大的烟花,怦然炸开,并腾成了一团火焰。
火焰照亮山峦,那是一片红褐色的,寸草不生的岩石山。
乱石嶙峋,在火光的照映下,触目惊心。
陈思雨怔怔看着。
她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靠近那团烟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冷峻。
但她此刻才意识到,有一个飞行员丈夫是件多可怕的事了。
战斗机飞行员的死亡率在解放前是百分之九十九,放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保持在30%左右,所以,她会有很大概率,送完整的丈夫出门,但当他出事,她甚至连他一片指甲盖都找不到,只能去跪着亲吻那片留有他痕迹的泥土。
风声,火焰的燃烧声,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儿,突然,远方一声巨响惊的陈思雨颤了颤。
那是大战机,它已经逃出境了,现在已经是在国外,它已经奔向自由了。
此刻的它或者在庆幸自己得到了自由,可就在自由的曙光中,它被冷峻拼死的一击给击中了,它在空中陡然炸开,巨大的气流和焰火冲天而起,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蘑菇云之后,又是一声巨响,爆开了更大的烟花。
陈思雨双目迸裂,却又哭不出声来,抓起头发,她哭到撕心裂肺。
她觉得这肯定是个梦,她挣扎着想醒来,却她怎么都醒不来。
她看到梅老捧着报纸,整个人都在颤抖,冷兵跪在他面前,也在看那份报纸。
报纸上的字清晰可见:1971年9月XX日,原XX部领导人XX携全家叛逃出境,因飞机失事,于蒙国境内坠毁,无一生还。
梅老咬牙切齿:“到底是谁泄露的指令,谁给的飞机,谁害死的我的峻峻!”
冷兵膝行往前,似乎要说什么,陈思雨也凑了过去,想听。
她也想知道那枚弹头从何而来,怎么就会击中冷峻。
但就在这时,她却醒了。
她猛的醒了过来,伸手去抓,是军垦农场招待所的钢管床,她去摸,是带着泥土气息的土坯墙壁上,报纸糊起来的墙壁,簌簌作响。
陈思雨闭上眼睛,还想回去继续那个梦,但梦既已经醒,又怎么能回得去。
但仔细回想那张报纸,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见,她想起来了,那不是历史上,‘她’的同伙,因为叛逃而飞机失事,全家死在邻国的那个人?
所以说冷峻之死,居然还是因为‘她’?
是她的同伙,那位大名鼎鼎的副统帅的叛逃,才造成的冷峻之死。
打开灯坐起来,找到水杯狂饮一气,再回想,梦里的冷峻之死,跟她穿的书里是一样的,陈念琴只知道他死了,但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书里也没有任何人提过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之所以那么隐晦,连陈念琴那个重生者都不知道,还是因为历史背景吧。
冷峻是个国家从小就在培养的战斗机飞行员。
他拥有最纯净的成长环境,所以他的心理既干净又健康,没那么多的情绪波动,他拿着这个国家人民最高工资,不会为了钱而发愁,他吃的,是连首长们都吃不到的伙食标准,用的杯子,是首长亲自从国外采购回来的。
而这种高福利,意味着他的责任也就更大。
当然,他也会绝对服从指令。
在叛逃的领导人没有出境之前,因为上级指令,他不会去主动攻击。
但也是因为上级的命令,在看到敌方出境之后,哪怕在那一刻,他受到攻击了,还有逃生的机会,但他也会义无反感的牺牲自己,完成上级指令。
他死了,会没有尸体,也无从纪念,就连讣告都没有。
亲人要怀念他,也只能拿着别人的讣告,而为之一哭。
……
放下杯子坐回床上,再回想梦里的情形。
其实冷峻在对方离境之前,已经准备好要攻击了,他一直是掌控着主动权的,应该是有人从地面对他发动了攻击,致他腹背受敌才会死的。
那地面攻击是谁发的,是对面的苏国,还是蒙国,亦或华国内部人?
陈思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但既然她梦到了,是不是意味着那件事终究还是会发生的。
看表,此刻是凌晨两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