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合上笔记本:“好啊,这样吧,天还早,我有六国饭店的餐票,咱一道吃个便饭,一会儿我派车送你回来,正好欣赏一下你这一年多的潜心创作。”
话说,上回在国外,陈思雨就不太看得上王奇处事的方式。
觉得他还太年青,于外交方面经验不足,也太软弱了点。
听他这样说,更不高兴了,她只是邀请他观看自己的演出,他却顺势说要请她吃饭,还要派车送她,这等于是把她的整个下午给包圆了。
要说什么是男德,这个就是啊。
她是他兄弟的未婚妻,单独吃饭还包接送,这算什么鬼,中央空调啊。
因为其足够优秀,王司令父凭子贵,在总空的家属院里,一直都是别的家属们羡慕的对象,王奇也是比冷峻,聂少东等,所有的孩子都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他这种处事风格和行为,陈思雨一点都瞧不上。
甚至她也能就此判断,他的外交之路,走不了太远。
看陈思雨在犹豫,王奇又说:“我跟冷峻是兄弟,我虽然不像他那么有男德,但工作关系,一起吃顿饭吧,晚上我正好看看你们的演出。”
正好这时曲团喊了车来拉东西,陈思雨摇头说:“很遗憾,今天当然不行,托您的福,我们的场地被人霸占了,我们连场地都没有,怎么排?”
王奇听出了陈思雨语气里的不满,解释说:“思雨同志,整个西方,如今只有法蓝西跟我们建交了,别的国家还不愿意承认我们是主权国家。在你看来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文化交流,但承载的外交任务特别大,为了顾全大局,能委屈咱就委屈一下吧。”
陈思雨焉能不知道这场文化交流的意义,想了想,她说:“王奇同志,我知道这场文艺交流的外交意义,我还知道,它是由二号首长一力推动起来的,但俗话说得好,柿子要捡软的捏,我想,二号首长也不是一味示弱才推动的外交进程,你呀,甭总想着委屈我们,顾全大局,好好琢磨一下什么叫个外交智慧吧。”
二号首长的外交在国际上是享有美誉,他亲和儒雅,温和智慧,但也不卑不亢,柔中有刚,与法蓝西的外交正是由他推动的。
次此文艺交流也是由他主导的,而二号首长的外交智慧,正是王奇想学的。
一听陈思雨说起,他更来兴致了:“你也认为二号首长外交搞的好啊,那你跟我说说吧,你觉得我跟他相比,还有哪些不足之处?”
王奇想学二号首长?
那岂不是猫猫学老虎,自以为是?
“男德,你要真想学,就从男德学起吧。”陈思雨指指身后:“抱歉,我得帮忙搬东西去了。”
男德?
王奇一头雾水,愣在原地。
这个陈思雨,怎么又把话题扯到男德上了?
……
因为皇家歌剧院要求清场,《梁祝》剧组只能被迫撤回总空。
由曲团带头,大家一起搬服化道和各种杂物。
为防主演发生意外,陈思雨和叶大方两个主演可以不用干苦力,曲团命令他俩直接回家,好好休息即可。
于是在连轴转着忙碌了一个多月后,陈思雨终于可以休息半天了。
今天周三,冷梅在上班,梅霜作为文工团的代表,去六国饭店接待外宾了。
陈思雨难得能早点回家,又是借住在别人家,今天就准备好好做顿饭。
先去肉联厂门市部买肉,进门,一大师傅正在从猪皮上刮油,一大卷猪皮,给他刮了个肉眼可见的干净,没有一滴油。
这年头缺油,这师傅是见缝插针的,在悄悄偷油呢。
但于陈思雨来说,油不重要,被刮光了油的猪皮才是好东西,她馋一口皮冻已经馋了很久了,指着猪皮,她问:“师傅,这猪皮咋卖?”
“猪瘦,上面没油水,但也便宜,总共给八毛吧。”大师傅说。
那猪皮干净的明光可鉴,快能照出大师傅的脸了。
把猪皮全要了,看看店里只剩一块瘦瘦的前夹,陈思雨也买了。
又到百货商店称了点花生,回市歌舞团的家里摘了两根新下架的黄瓜,溜达到超市上,还有乡下来的人提着鲜下季的毛豆在卖,又称了些。
满满一篮子菜提回家,梅老和保姆都不在,估计是出去散步了。
陈思雨当即烧毛,清理猪皮,洗干净了再过一遍水去浮沫浮油,然后又仔仔细细的把猪皮刮了一遍,挂到晶晶透亮,这才扔进锅里咕嘟。
然后翻出保姆晒的萝卜干和,跟肉一起剁了和馅儿,这就包上饺子了。
……
再说梅霜这边。
自从思想部被清算后,她就回部队文工总团任职了。
这次《茶花女》剧组前往剧院的彩排,以及各方面的杂务,都将由她负责。
想当初她们出访法蓝西,去剧院得自己问路,排练室也是对方给的杂物间,现在法蓝西文艺团来,本着中华民族热情好客的美德,总空派了四辆吉普车,和一个班的警卫人员负责帮忙,按理,接待工作应该能搞好的。
但法方文艺团还是把梅霜折腾了个够呛。
而且,导演路易.奈非斯的言论和各种行为让她特别不舒服。
本来吧,路易.奈非斯要求清场,单独排练,华方的外交官答应了,占了别人的场地,就该赶紧好好排练,争取把后天的演出搞好。
但是,率队的皇家歌剧院的院长皮埃罗一到,看了看六国饭店供应的酒不错,就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率队开了一瓶酒,就喝起下午茶来了。路易.奈非斯今天兴致特别高,则一直在涛涛讲个不绝,而显然,他的意见特别能引起大家的共鸣,所以现场特别热闹,不时的还有人给他鼓掌。
梅霜不懂法语,但懂苏语,正好编导安娜算她的老朋友,帮她翻译了一下。
这时她才知道,路易导演对东方芭蕾的偏见特别大。
他在去年,华国文工团离开后,曾经专门研究过一段时间的东方芭蕾,然后他就发现,在华国,只有两支芭蕾,《娘子军》和《白毛女》。
从倒踢紫金冠到燕射大跳,再到腾龙绞柱,确实都是非常优秀的动作。
他把它们改编了,现在它们已经在法式经典芭蕾《火鸟》里重新焕发生机了。
而在他看来,芭蕾艺术应该是一门独立于别的任何艺术的文化,但显然,华国并没有,两部剧是撑不起一门艺术的,他也不想再看《娘子军》和《白毛女》,甚至,他认为只拥有两部芭蕾的华国,根本称不上有芭蕾文化。
所以他认为自己这趟来,不算交流,而是来东方普及芭蕾文化的。
这些观点梅霜虽然不赞同,但也承认,确实,华国的芭蕾还是个刚刚起步,正在蹒跚学走路的孩子,想要形成只属于自己的风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倒也不担心那些媒体记者会有偏见,因为《梁祝》准备的足够好,当他们进入剧院,观赏过《梁祝》,他们自会改变观点。
但安娜一席话把梅霜给惹怒了。
她这趟来一直兴致不高,在不停的喝闷酒。
梅霜暗猜她应该有什么心事,遂问她是怎么回事。
安娜喝了点酒,也就把自己的苦闷吐给梅霜了。却原来,她和路易.奈非斯已经保持了长达八年的恋爱关系了,甚至俩人之间还有一个女儿。
法蓝西男人的外表足够帅气,他们在生活中也足够浪漫,他们还非常诚实,就比如路易.导演,他非常坦诚的告诉安娜,自己当初,在第一次见陈思雨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他也曾控制过自己的感情,所以在那三个月的交流演出中没有跟陈思雨多聊过一句,但人的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他在挣扎很久后,很遗憾的宣告了失败,他不爱安娜了。
他在四十五岁生日时发现了自己爱上了陈思雨,所以他跟安娜分手了,准备要跟陈思雨结婚。
“他有病吧,说抛弃就抛弃你啊,孩子的抚养费呢,你要了吗?”梅霜问最要紧的。
安娜摇头:“我们只是恋人关系,没有结婚,所以没有赡养费。”
这就是为什么,梅霜瞧不起西方男人了,据说聪明的西方男人会骗女人生孩子,但绝不跟她们结婚,因为一旦结婚,就意味着离婚时必须付赡养费。
而像路易那样的男人,在西方一抓一大把,他们一生都在恋爱,也许跟很多女人生过孩子,但只要不结婚,就还是一枚光鲜靓丽的单身贵族。
因为政治原因,原来梅霜和安娜交流的并不多。
也不知道她这些糟心的事儿。
忙又问:“那你的工资能养得起孩子吗,以后你的生活,自己能负担吗?”
安娜倒也不是抚养不起孩子,她郁闷的是,路易明确的跟她提过,说这趟来,自己要跟陈思雨求婚,并用婚姻的方式带她出国,而且他早早就为她编了两部舞剧,《卡门》和《火鸟》,台本都是安娜自己画的。
交流演出即将开始,年青的,漂亮的芭蕾女首席,和成熟帅气的,具有身份与地位的男导演,他们将交流,并相互欣赏,结成婚姻,这在西方,在艺术圈是种常态,而安娜,就像一只沉旧的,磨破了的芭蕾舞鞋,只配呆在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无声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