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泪如雨落:“妈,对不起!”
毕竟也是自己奶大的,既她认错,冯慧就不说啥了:“知道错了就好。”
但陈思雨支配着两条灵活的腿跪到奶奶面前:“我不过是个抱养来的,跟妈隔着肚皮,念琴才是妈生的呀,只要念琴姐开心,我就认了也没啥。”
其实本来就不是她推的,是陈念琴重生了,反悔了,不想下乡了,为了能留下来故意摔的。
陈思雨又不是傻子,才不要背锅。
奶奶气的猛吸气:“冯慧,咱是革命家庭,可没有屈打成招一说。”
冯慧急了:“妈,念琴是个老实孩子,从来不撒谎的,何况她有目击证人。”
老太太一声长叹,她看着俩孩子从小到大,知道她们的脾气性格,也知道思雨既爱冯慧,也爱念琴,拿她们当亲妈和亲姐姐,自然不信思雨好端端的,会去故意推姐姐摔下楼梯。
眼看气氛尬住,陈思雨柔声说:“妈,我也不是非下乡不可,你知道的,我还有个家啊,只要我把户口挪过去,不就不用下乡了。”
冯慧:“你亲爸家?不行,他家成份太差,你挪过去要住牛棚的!”
奶奶深深点头,这年头成份可太重要了。
虽然陈思雨的生父是一员战斗英雄,但他续娶的继妻成份特别差,就把家里的成份给搞差了,回那个家,还不如下乡呢。
而更重要的是,思雨要不下乡,冯慧夫妻就要多掏一份生活费,多养一个女儿。
这于他们本就不宽裕的生活,是雪上加霜。
老太太思来想去,此时心头已经松了,想让陈思雨下乡了。
陈思雨抽鼻子,说:“我知道我自己家成份不好,可我要是下乡了,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再抽泣,她说:“我从小跟奶奶睡,就没离开过奶奶,我可以离开家,但我想离奶奶近一点。”
老太太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孙女这样一闹,她哪还顶得住。
她拍着思雨的肩膀,说:“好好好,留城。不就是臭老九家庭嘛,好歹也是独立户,先把户口挪过去,你低调点,本分点,以后月月,我让你爸给你生活费。”
冯慧倒抽一口冷气!
念琴进了文工团,花销会很大的 。
思雨要留在城里,月月再给一份钱,就他们俩口子的工资,哪养得起。
但她想劝的话还没说出口,养女又过来缠她了,伸出细白的手腕,她说:“我要呆在城里,得让妈多出一份生活费,那对妈来说,压力太大了,算了,我还是下乡去吧,给妈省点钱。”
就思雨这样的,皮肤细的跟那国营饭店里的乳酪似的,稍稍划一下就是红痕,风一吹脸就红,又瘦,风都能把她吹走,真送到下乡,止不定几天就病没了。
冯慧心头一软,叹气说:“行了不下乡,找你那个弟弟去,妈来帮你办落户。”
陈思雨还是跪着的,膝行后退两步,正式给奶奶磕了三个响头。
这倒不是作戏,她曾经也有个善良的奶奶,就跟这个奶奶一模一样。
转而她又来给冯慧磕头,冯慧却扶起了她:“行了别磕了,等你爸从医院回来,知道我亲手送你去牛棚,怕不得一枪嘣了我。”
送亲女儿下乡一事是丈夫决定的,因为堂兄的救命恩,他坚决不肯让思雨下乡。
这要听说自己把思雨亲手送去牛棚,肯定也会生气的。
冯慧如今送养女出门,也是硬着头皮干的。
“妈,我爸那边,以后见着面了我会开导他的。奶,你也别想着月月给我钱了,咱家也困难,念琴进了文工团,以后头油雪花膏扉子粉都得用上,家里也不宽裕。”反正都要走了,陈思雨不再恋战,把话题转到了钱上。
原身的生父把女儿放在陈刚家养,是交了生活费的。
陈思雨不会要养母的钱,但她现在身无分文,要离开家,要一点生活费,合情合理。
老太太重重吭一声:“思雨妈?”
冯慧秒懂:“好好,我马上去拿钱……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呀,唉!”
看儿媳妇一出屋,老太太颤颤危危的伸手,就从脖子上摸钥匙。
陈思雨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忙说:“奶,您不能这样……”
一只大手攥上了她的手,陈奶奶说:“成份比天大,为避嫌,你妈以后不会帮衬你了,你要不拿,凭成份可活不下去。”说着,一大把粮票和布票和钱已经塞来了。
这就是老人家的睿智,心明眼亮!
按理,陈思雨是不该要老太太钱的,但现在她身无分文,自己家又不知道是个啥情况,想了想,她还是接过了老太太塞来的钱和粮票,并诚心说:“奶,等我安顿下来,就把您的钱还您。”
这老奶奶太善良了,以后,等陈思雨经济缓过来了,一定要加倍的,把她的好偿还回来。
冯慧正好进来,提着打成豆腐块的被子:“新疆棉呢,五斤,省着点盖。”
……
下了楼,冯慧先把陈思雨最心爱的绿军帽给她戴上,掏出三元粮票并2元糖票和8角布票,说:“这些你先拿着,以后发了工资妈再给你。”
本以为她会嫌少,会闹,结果这本因为生的拔尖,被小子们捧惯了,骄纵的养女今天格外懂事,乖乖拿过了钱,还说:“谢谢妈。”
“妈这儿也没余钱,从今往后,你可就得自己顾自己了。”冯慧再说。
揽上冯慧在她胸前抽泣,陈思雨说:“妈,为了养我们,您总是省吃俭用的,女儿心里过意不去,越想,越觉得自己像只白眼狼。”
原来的思雨,冯慧都要让几分,偏她天性招摇,整天哄着小子们买这买那,念琴也是个傻的,乖乖做她的小跟班,她丈夫陈刚因为堂兄的救命恩,也特别纵容她,就惯出思雨一个无法无天,刁蛮任性的性格来。
本来冯慧就不愿意亲生女儿下乡去。
现在思雨要离开家,念琴也不用下乡了,她当然开心。
也知道婆婆肯定没少给思雨钱,但听思雨这样说,她的心就又软了。
她说:“钱一定要省着用,有啥困难就来找妈,拼了一身刮,妈都会帮你的。”
陈思雨要的就是她这句,因为她必须立户,住在城里,然后进文工团,才能重返她阔别十多年的舞台,而这,离不了冯慧的帮忙。
“您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感恩必须摆在明面上,马屁必须拍出来。
想想从小看她任性,看她逗趣,看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做小尾巴,冯慧也是人,此时难过的都要哭了,亲手奶大的孩子啊,要进火坑了。
但不能心软,冯慧说:“你不该推念琴下楼的,妈也没办法啊。”
“妈,念琴说的证人是方小海吧,他前几天因为跟我耍流氓,才被我拿皮带抽过,要不是他爸说情,我早该举报他是臭流氓的。”陈思雨正色说。
冯慧愣住,颤声问:“真的?”旋即又说:“念琴从不撒谎的。”
人心总是偏向亲生的,所以冯慧更愿意去相信念琴。
但方小海跟陈思雨是闹过矛盾的,他说的话可信吗?
念琴跟妹妹的仇家统一战线,她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而陈思雨要真把事情掰开,放到奶奶和养父面前说,他们会选择相信谁?
冯慧是个女干部,本身也是个正直的人。
就算偏向亲闺女,以后该帮的忙她也惦量着点,尽心帮吧。
现在,陈思雨得去见识一下,啥叫个牛棚了。
第2章 臭弟弟
今儿是知青下乡的日子,绿衣裳,红腰带,锣鼓催三遍,陈思雨刚出单元门,就听到大街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凭借上辈子在这个城市里生活的经验,她抬头望西北方向,那是空院的方向,文工总团就在空院隔壁,那也将是陈思雨以后要去工作,展现自我的地方。
深吸一口气,六十年代的空气,清新又香甜。
家属都在院里,要看看这一次院里都有谁要下乡,看到个细瘦的身影出现,同时叹气:“这么瘦伶点儿,谁呀,也要下乡了?”但看清脸,顿时齐声说:“思雨啊,你是最该下乡的一个,锣催三遍了,快点,不然就不赶趟了。”
挑的满北城的小伙子们天天为了她争风吃醋打群架,陈思雨,北城头号尖果儿,全军院的人都巴不得她赶紧滚蛋。
按理,给大家如此嘲讽,陈思雨该害臊的,但她并不,大大方方,走向其中眼睛瞪的最凶的一个大妈,乖乖喊:“王阿姨。”
“呸!”王阿姨应声而啐,一口脓痰溅到陈思雨的脚边。
她叫王芬芳,她儿子,正是陈念琴的证人方小海,也就是陈思雨所说的臭流氓。
方小海确实跟陈思雨耍过流氓,但并不是男女意义上的耍。
而是,方小海偷了他哥新制服上的绿军帽送给了原身,想让她坐他的自行车去耍子。
结果原身戴上后,转身跳上了刚刚遴选进空院的,身份好家世好,还是大学生的小伙子,高大光的自行车。
方小海不但没有赢得美女坐后座,还因为偷哥哥帽子挨了他哥一顿削,当然不服,于是堵着原身要自己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