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光的向往,是人的本能。
远离众人的小木屋里,不要钱的蜡烛静静燃烧着,昏暗的烛光笼罩在沉寂之有些疲惫的脸上。
现下已是丑时,他才刚刚从炼器堂回来,几近虚脱,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低:“三个月后再盖?”
“嗯嗯。”简欢盘膝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符笔,“等我入门考核结束后再看。”
沉寂之目光落在她那只笔上。
简欢用符笔用的非常频繁,毛已经半秃,听她偶尔抱怨,似乎灵墨也快用尽了。
“你觉得你能拿到那十万灵券?”他收回目光,想想也就明白了。
沉寂之当年是被谷山带回玉清派,直接收为亲传弟子的。
他不需要从外门弟子一步步来,自然没有入门考核这种东西,但他知道入门考核第一有十万灵券。
十万灵券是为数几个可以薅门派羊毛的机会。
简欢伸手,把炸开的笔毛使劲捏成一团,按了按:“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今日从姜棉那听说这事后,便去打探了一下消息。
单灵根弟子一向不和他们这些多灵根弟子一起,但有个双灵根的剑修,家里也是九州小有名气的修仙世家,从小便抓修炼抓得很紧,如今已是金丹期修士。
这位是劲敌。
但是,比试中有长老在一旁盯着,不会让弟子死。受重伤的话,也会有玉清派的药师治疗,不收钱。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简欢肯定是要试一试的。
沉寂之精致的眉眼微蹙,提醒她:“会很危险。”
简欢只说了一句话:“换做是你,你不试?”
沉寂之:“……”
他轻叹一声,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接下来我要出趟远门。”
简欢疑惑:“你去哪里?”
沉寂之:“白天我去了趟藏仙楼,看到有个任务挺适合我。”
他当场就接了,但下午回来时,各方权衡之下,答应简欢盖房。他本想明日去回绝掉的,现下,倒也不必了。
简欢一愣:“那你炼器堂的活呢?”
沉寂之:“我会把材料带着抽空做,做完拿回来也是一样的。”
简欢抿唇,不知为何,有点不想他去:“但,你这比我的还危险。”
比试顶多受重伤,可接任务的话,虽然来钱最快,却随时有生命危险。
沉寂之抬眸,望向简欢,烛光跳动在他的瞳孔中,他轻声道:“我也想试试。”
在现代时,简欢在班上并不是天赋最好的那一批。
她只是足够努力,很多个夜晚,同样的画面,她画了一张又一张,直到画出自己满意的画作。
正因为这些数不清的日夜,让在这个异世界里的她,成为了一年生符修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入门考核只剩三个月,大家都开始急了,时不时就有人来问简欢符箓的问题。
简欢脾气也好,同窗来问她,她也不会不耐烦。
第二日午后,雨过天晴,阳光正好。
简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周遭围了几个人。
入门考核有两关,对他们符修来说,第一关便是画符。
门派会准备好符笔和符纸,长老们当场说出二十张符箓,画出半数以上者,就能过第一关。
第二关是比试,不一定要赢才能入门。过程中会有长老在边上评分,就算这个弟子输了,两关的分加起来,若排在前半段,也能顺利进入内门。
“也不知道长老们会抽哪二十张符箓。”姜棉翻着那本厚如砖头的符术大全,托着脸,愁眉苦脸的。
在请教简欢问题的几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那么多符箓,全部记下也太难了。”
其中一人一脸悲痛之色:“最可怕的是,你现下记住了,但过了几日,你又忘了,又得重新记!”
“哎,简欢,你记得如何?”有人好奇地问道。
简欢指尖灵活地转着符笔,闻言答道:“我还好,都差不多了。”
她平日在外时,一有时间就画符。
再加上在莲方秘境里又待了一年多,基本上都会画。
“真好。”姜棉一脸羡慕地看着简欢的脑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得长老们会抽什么符?”
听到这句,简欢抬起头:“其他我不知道,但相信我,一定会有传送符的。”
众人都知道羽青长老对传送符的偏爱,闻言,笑成一团。
简欢跟着笑,灵动的眉眼上扬,整个人都洋溢着愉悦闲适的气息。
她无意间往窗外瞧了眼。
外边阳光极盛,仿佛要将前几日阴雨留下的痕迹悉数消灭。
那些四季常青的绿植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风吹过,轻轻摇摆,连带着叶片上的细碎阳光也跟着舞动。
一棵树下,身着黑衣的少年静静站在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是沉寂之。
简欢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弭,她很轻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歪了下头。
察觉到她的视线,沉寂之动了动,轻轻弯了下唇角,朝她做了个口型:走了。
便转身离去,翻飞的衣摆一路掠过枝叶,消失在了拐角处。
要不是几人看简欢愣在那里,凑过来看了看,问她:“那不是沈师兄吗?”
简欢甚至怀疑,刚刚站在那的,是真的沉寂之,还是她眼前出现的幻象。
“沈师兄来找你啊。”姜棉问依旧坐在位置上的简欢,“你不出去吗?”
简欢回过神,垂眸,长而翘的睫毛铺下一小片阴翳:“没,他应该是来和我告别。”
“告别?”其他人插了句话,“师兄要去哪里?”
简欢不太想过多透露沉寂之的行踪:“他有点事。”
“那他来告别——”姜棉捏了块红枣糕,“你不追出去送送他?”
“……”简欢抬头,看向一张张八卦脸,笑骂道,“行了,别围我这,我要画符了。你们还是回去背你们的符箓罢,小心明年还要再交三千束脩费呢。”
众人:“……”
众人瞬间没了八卦心,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间,越写越没墨的符笔间,悄无声息地溜走。
三个月后,一群符修或兴奋或沮丧地从符堂走出来。
简欢混在人群间,目光触及那些心情不好的同窗,努力控制脸色,想表现得没那么开心,但依旧有喜色从眼眸中流露。
和她相比,姜棉就不顾这些,一路眉飞色舞地跑过来:“阿欢!我过了,我写出了十五张!我好开心啊——”
简欢扯了扯姜棉的衣袖,提醒道:“低调,低调。”
“哦哦哦。”姜棉也察觉到那些幽怨的目光,忙捂住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放轻声音,把话说完,“我今晚一定要多吃点!”
“对了,阿欢你呢?我听说你们那,有把二十张都画出来的,是你罢?”姜棉问。
简欢摇头:“不是我啊,是大头。”
大头全名李大头,简欢只在半年前见过对方一面。
这大头比姜棉还宅,姜棉至少是宅在玉清派里,大头一直待在他的住处,从没来上过符课。
“哇,这大头可以啊。”姜棉奇怪,“那你画出了多少张?”
简欢朝她比了个‘1’的手势,比了两回:“十一张。”
“?!”姜棉不信,“你,你怎么可能才画出十一张?”
在她心里,简欢可是能把整本符书都画出来的人。
简欢四处看了看,从衣袖里抽出九张全新的符纸,嘴角悄悄翘起来:“喏,没画完的九张在这里。”
现代考试时,老师们会回收草稿纸,怕泄露考题。
玉清派倒好,回收画好的符箓。
那简欢自然卡十一张,能进入第二关就行。
姜棉:“……”
姜棉欲言又止,想说符箓画得越多,分越高,就算第二关的比试表现得没那么好,说不定也能进入内门。
他们符修在比试上,向来是弱势的那一方。
一个符修,实力相当于低五层的剑修。
但她转念一想,简欢可是筑基七层的修为!只要不对上筑基二层以上的剑修,都很有胜算。
而一年生剑修,筑基二层以上的也不多,简欢不一定能抽上。
问题不大。
姜棉便放心了。
微风和煦的春日,厚重的碎花门帘遮住屋内情景。
沉寂之面色苍白地倚在榻上,胸膛半敞开,露出可怖的伤痕。
药婆婆坐在一旁,给他换药。
这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七日前,沉寂之一身血的出现在药婆婆这,差点没把药婆婆吓死。
当时,伤势贯穿整个胸膛,从这一头,能看出洞的那一边。
现下,洞已经快长好了。
沉寂之选了最便宜的灵药,药粉碰到伤口,定然疼痛无比。
但他只轻轻蹙了下眉,目光依旧落在手里那支符笔上。
笔的毛用的是秘境里捡的狼毛,灵墨是沉寂之三月前从玉清派离开时,从炼器堂里买的。
符笔格外精致,笔身上的雕刻栩栩如生,是他最喜欢的貔貅。
简欢也很喜欢。
但——就是太精致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