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等着实在焦急, 他们早早便来了城门口,发现楚老爷也在等。
牛牛爹一直盯着城门, 闻言握着妻子粗糙的手,沉默地摇摇头。
他也不是很清楚。
见此, 楚老爷出声安慰:“你们放心,渔江城离青龙城有些远,晚点也正常。”
他顿了顿, 长满老年斑的手抓紧手中拐杖,叹了口气,“等了这么多日,不差现下这点时间。”
牛牛爹娘安静片刻,牛牛娘朝丈夫怀里侧了侧头, 抹去眼角的泪, 语气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是啊。”
孩子失踪那么久, 她和孩子爹吃什么都没胃口,心空了一大块,一到晚上就更是难受,整夜整夜睡不着。
睡不着真的难受啊,早上起来打水时,看见家中那口幽深的水井,她好几次想跳进去。
最终想想孩子他爹呀,家里的鸡啊猪啊,还有秋天要来了,地里的庄稼快熟了,得忙活着收割,她就清醒过来。
如此反复,度日如年。
“老爷!小小姐!”忽而,踮着脚尖张望的管家大声道,“您看,是小小姐回来了!”
楚老爷和牛牛爹娘心一跳,忙看过去。
入城的人群中,百里刀左手牵着牛牛,右手牵着楚楚。
一天的刀上同行,让百里刀和两个孩子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此刻在讨论刚刚半空中飞过的那只鸟。
楚楚歪着头:“小鸟肚子圆鼓鼓的,是不是里面有宝宝了呀?”
牛牛疑惑:“不是吃多了吗?”
大哥哥百里刀一锤定音:“那是麻雀,麻雀的肚子就是圆鼓鼓的。”
两个孩子恍然大悟:“噢……”
在他们后头,简欢心疼地摸着竹竿子上的裂纹。
扫帚的竹竿子是真的不太行,她今天也就御了一天,便开裂了。
她摇摇头,有些嫌弃地把它扔进芥子囊。
虽然不知道裂开的扫帚竹竿子还有什么用,但芥子囊还有空的地方,就先堆着再说吧。
听到前边的谈话,简欢问:“我怎么没看见麻雀?”
一旁,沉寂之十分专注地在走路。
他今日穿了新衣新鞋。
衣服是从江家旧宅捡的,白青领袍,上头用金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貔貅。
是貔貅。
鞋子是他用破了的白色布靴改的水青色竹纹靴。
这一套,搭配在一起刚刚好,也很符合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应是中秋节快到了,今晚入城的人特别多,此刻他前后左右都挤着人。
所以沉寂之走得很慢,很小心。
“你那时掉下去了。”沉寂之头也不抬,望着自己的白青色裙摆,和偶尔飘过来的藕粉色衣角,淡声回道。
简欢:“好罢。”
她今日确实是掉下去好几回,不过每次都在落地前及时停住,没有摔!
“爷爷!”前边的楚楚忽而兴奋地尖叫,二话不说甩开百里刀的手,飞快朝街口站着的一群人跑去,“爷爷!!”
牛牛跟着看去,瞪大双眼,一下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跑:“爹,娘,呜哇哇哇,娘……”
楚老爷弯下了佝偻的背,将小孙女一把接在怀里。
他紧紧抱着,双目紧闭,一滴浑浊的泪珠滚了下来,他的胡子跟着抖动,只会说:“好,好孩子,回来了就好,好啊,好,好……”
而牛牛那边,三口人哭成了泪人。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好奇而惊疑地打量着他们,不明所以。
牛牛娘先擦去眼泪,小声劝住了牛牛,看一眼哭得比谁都凶,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孩子他爹,再看了看行人的目光,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憋哭了!”
……
简欢三人没有走近,就停在不远处的城墙下。
简欢低着头踩着脚底的小石子,默背口诀转移注意力。
这种场面,她不敢看,怕当场哭丢脸。
百里刀也绷不住了,转身面墙,低头在抹眼角。
简欢回头看了看百里刀,再看了看身侧没太多表情波动的沉寂之。
他这个人,面上一向滴水不漏,她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可想起他书里入魔的结局,简欢沉吟片刻,开口道:“出发前一天,羽青长老不是找我吗?”
沉寂之嗯了声,偏过头来,带着疑问:“?”
这事他知道,她飞上去的时候,在练剑的他看见了。
她的竹竿子,太醒目了,让人不注意都难。
简欢:“羽青长老和我说了很长一段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你想不想听?”
沉寂之言简意赅:“说。”
简欢开口,把羽青说的那番话悉数转达给沉寂之,末了还给他划重点:“你看,羽长老说了,不能因为任何缘由去伤害别人。钱也是一个理由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懂罢?”
沉寂之:“……”
见他没回答,简欢又问:“不懂吗?”
沉寂之瞥她一眼,慢吞吞开口:“你想独吞赏金?”
简欢:“……”
简欢崩溃,怒道:“我是怕你日后因钱入魔,劝你不要这样!”
她这是在拐弯抹角说他掉钱眼里了。
沉寂之呵呵:“劳您费心。”
简欢抽了抽嘴角,自暴自弃:“算了,对牛弹琴。”
沉寂之轻嗤:“杞人忧天。”
简欢:“……”
楚老爷在家里备了桌丰盛的宴席。
酒足饭饱,楚楚去送牛牛一家离开,放话道:“我明天会来找你玩的!”
两个小孩都是双灵根资质,等在家里养大一些,便可以送去玉清派修炼。
玉清派一向不收这么小的孩子,喜欢十几岁知事的。其他门派倒是有收的,但楚老爷还是觉得玉清派最好,他自己也想多留孩子几年。
这么小就要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疼啊。
桌上他也和牛牛爹娘提过这事,几年后让两个孩子一起去,也算有个伴。
楚老爷正在书房想这些事时,管家轻手轻脚走进来,行了一礼:“老爷,都按您的吩咐备好了。”
“好。”楚老爷起身,带着挑灵石的下人和管家,去了简欢三人留宿的院子。
房里,简欢、沉寂之、百里刀都在桌前坐着。
简欢低头在画符,沉寂之闭眼在打坐修炼。
百里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不明所以。
他刚刚在床上躺着呢,结果简姑娘喊他过来,然后让他坐,说是楚老爷会来。
可他都喝了三杯茶了,也没见有人来。
正当他去倒第四丽嘉杯时,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旁边的简欢和沉寂之几乎同时正襟危坐。
简欢速度飞快地画完最后一笔,把纸笔扔进芥子囊。
她摸着心口,自言自语:“我这心跳得有些快,这大概就是心动的感觉?”
沉寂之没说话,他在静静调整呼吸频率。
房门外,楚老爷停下,问:“三位,老夫可能进来?”
简欢视线落在后头侍卫挑着的箱子上,喜笑颜开地站起来:“当然当然,楚老爷您快请进!”
沉寂之和百里刀也跟着起身。
楚老爷走进来,一撩衣摆。
简欢眼皮就是一跳,忙道:“楚老爷,您可别再跪我们了,这会折我们寿的!”
楚老爷一愣,笑了起来。
原先死气沉沉的老人,今夜恢复了往日神采。
他也想起当日托这两位帮忙,下跪的事来了。
那时候是真的着急,看见个人,就当救命稻草抓着不放。
“不跪了,不跪了。”楚老爷朝三人端端正正作了一揖,“大恩不言谢,该说的老夫宴上也都说了。现下再说,怕三位救命恩人嫌老夫唠叨。”
三人忙回以一礼,简欢道:“楚老爷客气了,我们算不上救命恩人。”
楚老爷笑,招了招手,后边的人便把箱子抬进来放下。
百里刀奇异地看着其中一个人,那是赵石!
赵石悄悄朝他挤了挤眼,指了指前头的管家,无声道:“私下聊,私下聊。”
百里刀点头。
楚老爷看向百里刀,又是一揖:“百里真人,这是先前许您的,一共两万灵石,还请您清点。”
百里刀抱拳:“多谢楚老爷。”
一旁,简欢小声地骂了句。
她居然忘记了,百里刀也有赏金的事,她可没告诉沉寂之!!
刚刚太激动,脑子短路,她就把百里刀叫来等着领赏金,现在想想不应该。
就该让楚老爷自己去百里刀那里,她事后再偷偷找百里刀分!
失策了失策了。
简欢偷偷瞄了眼沉寂之,对方没太多表情,只是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摇摇头,示意没什么,飞快收回视线。
楚老爷走到两人面前,分别对简欢和沉寂之作了一揖:“许二位的三万灵石老夫并没有拿回。”
“是。”沉寂之开口,从芥子囊里拎出一个麻袋,就是之前装着他还给楚老爷三万灵石的麻袋。
而后,他紧跟着掏出一本账本,一根笔,一盒红泥,翻到某一页,走到楚老爷面前:“若是没问题,您得在这签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