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回廊一角,粉衣少女坐在廊下。
白色油纸伞靠在枣红色的廊柱上,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渍。
秋雨淅淅沥沥,比晨间还大了一些,雨滴从廊檐接二连三地滴落,微微溅湿简欢的裙摆。
女孩一向带笑的脸此刻紧绷着,她低头拿着玄天镜,咬着牙,一脸执拗地在镜面上写字。
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简欢以姜棉和宫飞鸿为起点,不知新加了多少玉清派的师兄姐,只为加上这些年侍奉在掌门身边的师兄的玄天号。
这师兄估摸着是怕麻烦,玄天号藏得比谁都深,仅有少数几人才知晓。
绕了很大一圈,麻烦了很多人,说了不少甜言蜜语的俏皮话,简欢终于找上了这位师兄。
符笔像点燃烟花的导火线,唤起了简欢记忆中那些,她从未仔细想过,被她大大咧咧错过的画面和细节。
其他都清晰明了,唯独还有一事,她没想明白。
当年一年生比试终战前,好多人劝她适可而止,只有沉寂之未曾劝过,让她做想做的。
第二日,掌门更是出人意料地到了场。
掌门为什么会到场?
当年简欢觉得是她人品爆发,撞了狗屎运。
但她坐这吹着风想了好久,想起那天晚上。
一样的下雨天,沉寂之靠在窗前,夹带着雨丝的风从开着的窗灌进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脸上带着当时简欢看不透的深沉,一如他身后窗外静静矗立的延绵群山,对她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
思绪被玄天镜拉回,简欢抿着唇角看去。
[隐:师妹,你问的这事我确实还有些印象。]
[隐:当年你们比试那日,掌门原是要一早就去佛门的。但在沈师弟来找掌门后,掌门便改了行程。]
[隐:具体他们谈了什么,我就不知了。]
……
沉寂之暂住的小楼在花园一角。
园中白黄相间的菊花丛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简欢撑着油纸伞,绕着菊花丛一圈一圈的徘徊。
粉色裙摆一路拂过湿润的地面,沾染着乌黑的泥土,脏兮兮一片。
雨哗啦哗啦落下,砸在伞面发出豆大的声响。
不知走了几圈,最终,简欢推开了沉寂之的房门。
在冰凉的水中泡了将近一日,沉寂之依旧难耐。
他觉得整个人似乎都被火烤透了,身上的每一处都带着渴求的疼。
被冷水浸湿的黑衣,裹着不甘的迫切。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熟悉的,几乎刻在骨缝中,从未忘却过的淡淡香气飘了过来,混着细微的雨天泥草味,让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下。
沉寂之睁开湿润的琉璃眸,定定看向走进来的简欢,清冷的声音无比沙哑:“你来干什么?”
简欢进来的那刻,就后悔了。
但来都来了,她不是喜欢回头的人。
简欢飞快地扫了浴桶中的人一眼,硬着头皮把门关上,弯腰将油纸伞放在门边。
她朝他走去,绣花鞋踩在干燥的地面,烙下一个个湿痕:“我早上去见了百里夫人,和她聊了几句。虽然她的话听着挺像那么回事,但我还是不太相信。冉慕儿怎么可能随便就找了家店,请人给她修合欢铃?换我,我肯定要找熟人……”
“简、欢。”沉寂之轻喘了一声,闭了闭眼,毫不留情地赶客,“出去。”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简欢怼人向来反应很快,她几步走到浴桶旁,有些好奇地往桶里张望了眼,不过沉寂之穿着黑衣,什么都看不出来。
沉寂之:“……”
“我知道你中了合欢香。”简欢在浴桶前蹲下,看向他,声线藏着几丝慌张,越是慌,她的话就越多,“但我和你说正事呢,你努力忍一下,听我给你分析。事关百万灵石,沉寂之,望你以大局为重……”
沉寂之努力听着她说话,却依旧控制不住地贴过来,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
他双手死死握着浴桶的边缘,唇鼻半贴在简欢的耳侧,饮鸩止渴般克制地蹭着女孩的侧脸,不住喘息。
眼前的少年整个人都湿润润的。
额前的黑发在滴着水,因着他的动作,有几粒滑落在简欢的耳侧,顺着少女白皙的肌肤往下,冷得她一个激灵。
简欢下意识往后躲,却被沉寂之一把拉了回去。
她整个人不可避免地贴着浴桶,视线前方就是他不住滑动的喉结。
沉寂之下巴抵着简欢毛茸茸的发顶,肌肉线条扎实的小臂死死扣着她的后脑勺,被凉水沾湿的五指轻捏着她的耳垂。
他不想放人。
但也不想对她做什么。
就这样便好,让他就这么抱一会儿。
可是唇不听他的话,他有些忍不住,一下下吻着她发上别着的金步摇,吻着她的长发。
他控制不了自己多久了。
沉寂之哑声,语气几乎带着祈求:“简欢,出去……”
鼻尖都是他身上的气息。
简欢被扣在他的怀里,身子轻颤。
危险又暧昧的沉默令她愈发不安。
“……菩提塔是当年百器宗联合佛门所制,我打算明日去百器宗看看,沉寂之,你得和我一起去,我们没有七日让你慢慢来……”简欢大着胆子,手越过浴桶的边缘,抓着他湿哒哒的衣摆,鼓足勇气,“所以,沉寂之,要、要不我帮你一下算了……”
抖动不止的尾音颤到几乎听不见。
沉寂之身形一僵,唇间手间的动作猛然一停。
诧异甚至压过体内的合欢香,他松开了她,低着头去找她的眼睛,确认她的神情,低低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望进那双极为耀眼的眼,简欢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尖,嘴上的话莫名就拐了个弯:“我画一幅你的图像,帮你找一个愿意和你春风一度的人,你、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沉寂之轻声喃喃。
女孩唇红齿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说错话的懊恼,如此生动鲜明,是比合欢香更令他失控的存在。
仿佛被魇住一般。
他慢慢地朝简欢贴近。
阴天光线昏暗,室内没点灯。
有殷红的鲜血从沉寂之落在浴桶内的小腿蔓延开来,将清澈的水一点点染红。
他要清醒地吻她。
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简欢抓住少年衣摆的手下意识握紧,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着,像外边在风雨中随风摇颤的花瓣。
在那张被水滴亲吻着的脸近到咫尺时,她闭上了眼。
四周一片黑暗,他的轻喘,他身上的气息愈发清晰。
简欢毫无经验,身子紧绷,因为未知而感到有些害怕慌乱,但又夹带着隐隐约约的期待。
沉寂之的唇瓣轻轻覆下来。
温热而柔软。
起初只是唇贴着唇,试探地啄吮。
但渴望太久了。
就像滚烫的油锅里骤然进了一滴水,油星四处飞溅。
原先柔软的唇舌带着强烈的侵犯意味,从她微张的唇齿间闯进去,带着几分鲁莽。
简欢轻呓了声含糊不清的语调,整个人想往后避。
又被他拉了回去。
沉寂之大半身子从浴桶中探了出来,一手扣在简欢的后脑勺,一手撑在浴桶的边缘。
身下是冰冷的水,唇齿间是女孩清甜的舌腔。
他宛若同时置身在仙境与地狱之间,骨血内残留的香啃噬着他的理智,小腿上弄出的伤口又挣扎着将他唤醒。
沉寂之难受得要命,眼梢红得像染了抹胭脂。
水从他身上不住往下滴落,弄湿了蹲在浴桶前的简欢。
简欢刚刚在外面晃了很久很久,被秋日的风雨吹得极凉。
可现下,唇齿间的狂风骤雨,却让她烧了起来。
第97章
午后秋雨绵绵, 雨滴滴落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成了一面面小镜子, 映出行色匆匆的路人。
一旁挡雨的屋檐下, 几个三四岁小童高高扬起婴儿肥的小手,垫着脚使劲,将手心的小石头扔进堆积起的小雨潭里。
咚得一声响, 水花四溅。
简欢就像那颗石头, 猛地被甩抛出去。
她猝不及防,身子与地面撞击的那一刻, 散架般地疼。
简欢反应了片刻,不敢置信地从地上坐起来, 水光潋滟的眸瞪向罪魁祸首, 气到眼前发黑, 大怒:“沉寂之!”
“……抱歉,我现下不想。”
沉寂之双手撑在浴桶边缘, 手背青筋暴起。
刚刚太过急切,他的唇瓣被简欢的牙磕破了皮, 沾着点点血渍,像冰天雪地里盛放的红梅。
他气息急促,但眉眼间却很平静, “简欢,走吧。”
话音落下,沉寂之朝简欢轻轻弯了弯唇,整个人往下滑。
浴桶之中,水面剧烈晃动着, 将少年的四肢、脖颈、五官, 悉数怀裹在内。
沉寂之藏身于水下, 乌黑的长发宛若水草,在血水之中轻盈地漂浮着。
简欢的视线落在水里,落在那殷红的血色上。
她抿着唇,眼眨都不眨,盯着那血水看。
半晌,她安静地爬起来,什么也没说,拿着油纸伞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