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事先就有怀疑,但有些事情,要以证据支撑。
简欢此行来宁漳城,接了两个玄武单,另外一个十星玄武单,便是查清宁漳城城主是否有异一事。
桃红拿着个描金的匜勺,舀起水,往简欢白皙细腻的背上浇,边浇边点头:“是呢,暗殿主人便是城主。”
简欢不解:“那你就这么说出来啦?”
不得遮掩一二?信息给得过于容易了罢?
桃红一愣,笑了,但很快笑意消弭,笼上几分苦涩:“暗殿所有人都知道城主之事,无需遮掩。简姑娘,暗殿有进无出,没有人能从暗殿出去,死也只能死在这,知道又如何?连夫人,也是如此呢……”
“城主对我们夫人很好,整个暗殿,只有夫人的梅院种着花草,有天石点亮,状若白日,别处都没有。”桃红放下匜勺,声音闷闷的,“可是夫人,也出不去。”
简欢若有所思,两手浸在浴桶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水面泛起涟漪:“那,那你家夫人是何家小姐?怎么会被沦落在这暗殿?”
简欢来前,打探过宁漳城城主府之事,这城主后院里,也不是没有妾室。
桃红摇摇头,没有隐瞒,夫人嘱咐过她据实以告:“奴婢不知,奴婢被安排过来伺候夫人前,夫人已经在了。”顿了顿,她又道,“暗殿建在地底,与江水接壤,终年不见阳光,很是潮湿,还有那……鱼腥气,普通人在这活不了几年便会病死……”
她来之前,夫人的贴身婢女就是病死的。
桃红也不确定,她还能在这活几年。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伺候夫人,若不是夫人选了她,她的下场会更惨。来这暗殿的婢女,除了在这梅院伺候,便是去伺候那些……侍卫了。
简欢听着心情有几分沉重,她轻轻咬牙,暂时先把这份沉重压下,继续问。
据桃红所说,她是被爹娘卖给人贩,再被暗殿人买下带进来的。还有一部分人,本身就在暗殿,没有进暗殿前的记忆。
简欢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消失的船和人,人被喂下失忆丸在暗殿效力,去劫更多的船和人?或者,还有什么更深层的阴谋?
咿呀一声,柳绿带着一男一女推门而入,惨白的光洒进来,打断简欢的思绪。
她透过屏风,隐隐觑见身影,身形看着很像她和沉寂之。
男子在屏风后驻足,简欢这边他当然不能过来,沉寂之那边,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伺候,婢女不许,男童也不许。
柳绿绕过屏风过来,给简欢浅浅行了一礼:“简姑娘,这就是莺啼。莺啼是在院中与您身形最像之人。夫人交代,将您乔装成莺啼,您便可在殿中走动。这段时日,莺啼会藏在房中。”
简欢望着柳绿身后着嫩黄色衣裳的婢女,心下思忖。
这梅宜,也不太简单,短短时间便安排好了一切,而且她还认识沉寂之的爹娘。
所以梅宜到底是何身份?为什么会被城主关在这?
柳绿端着胭脂水粉,桃红看了看一旁点着的香,香已燃尽,忙道:“简姑娘——”她加大音量,“沈公子,好了,可以出来了。柳绿最擅易容术,可为两位妆点一二。”
简欢依言从浴桶中起身,取过桃红递来的,和莺啼如出一辙的嫩黄色衣裙换上,然后在梳妆台前坐下。
刚坐下片刻,柳绿还没来得及画,忽而有人匆匆跑来,语气焦急:“桃红姐姐,不好了!于管事带人正冲我们这来,来不及了,夫人让你带那二位先到后院一藏!”
梅院二十步外,鬼鱼王停下了脚步。
他唇边含着淋漓鲜血,嘴巴在咔擦咔擦响动,似乎在嚼动着什么。
于江伴着鬼鱼王,低头望地,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鬼鱼王黏连成鳍的手往梅院一指,语气格外渗人:“你找的那两个人,最后停在那。”
此地有城主特地设下的禁制,专门防止鬼鱼王在他不在时暴动,进入梅院。
整个暗殿,只有梅院有。
于江手一挥,带着大批黑衣侍卫,整齐有序地朝梅院压去,气势汹汹。
桃红柳绿听见声音跑了出来,堵在大门口。
桃红叉着腰,怒道:“于管事,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可是梅院,你们岂能擅闯!”
于江抬手,掌心里赫然是一枚暗殿令牌,他鹰目落在桃红脸上,压根不把眼前之人放在眼里,就像看几只快死的蝼蚁,他冷冷吐出三个字:“给我搜!”
黑衣侍卫从他身后鱼贯而出,进入梅院。
桃红柳绿还欲阻拦,于江手一抬,以灵力缚绳,绑了两个小丫头,随手扔到一旁。
他大步走了进去。
……
后院是仆从居住之所。
莺啼带着简欢和沉寂之回到她的房间,推开衣柜,把两人塞了进去。
衣柜狭小昏暗,衣裳垂落,简欢和沉寂之离得很近。
砰得一声,房门被关上,婢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
简欢四下观望,对他道:“这样藏着不太安全,我试试空间阵。”
沉寂之:“好。”
……
于江安排黑衣侍卫分院落搜,他拉来一个人,问:“梅夫人呢?”
对方回道:“夫人在沐浴。”
于江:“沐浴?”
他看看头顶的天石,天石里有特殊符文,仿照外边的白天黑夜。
梅院的人,跟随着天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现下是白天,梅夫人沐浴?
定然有异!
于江二话不说,亲自带了一小队人,直冲浴房而去。
他向来对城主宠梅宜的行径看不惯,在他看来,梅宜这毒妇的心,根本不在暗殿,不在城主身上。
只要有可能,梅宜定然会做出有损暗殿,有害城主之事!
绿意盎然的竹林拥着浴房,窗幔拂动,里头传来哗啦哗啦流水声。
于江停在门前的青石板下,公事公办道:“夫人,城主闭关前,将暗殿一切事务交给我。暗殿有贼人闯入,极有可能混入梅院,还请夫人允我的人进门一搜!”
梅宜抬起一只手,手莹白如玉,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落。
十年了,暗殿终于有人闯入了,巧得是,还是故人之子。
她望着水珠,脸上露出一个安静柔美的笑,声音温润,娓娓道:“浴房就这么点大,于管事还要让人进来搜,是怀疑我窝藏贼人?”
于江:“不敢,只是怕贼人躲在浴房暗处,对夫人不利。属下也只是担忧夫人安危。”
梅宜将手放下:“既是如此,于管事但搜无妨。”
听到梅宜首肯,于江看向一旁带来的嬷嬷。
嬷嬷朝他微微颔首,走了进去,细致地在浴房中探查,甚至还走到梅宜的浴桶前,往里仔细瞧了几眼。
梅宜失笑摇头,轻叹一声。
搜完后,嬷嬷恭敬退了出去,朝于江摇摇头。
……
衣柜之内,地方依旧很小,但四周垂落的衣裙消失,明亮如白日。
沉寂之手里举了面手镜,背面缀着几颗玛瑙,手柄是雕着纹饰的青铜,下方绑着一根白色流苏。
简欢盘腿坐在镜子前,脑中浮现莺啼的模样,在给自己描眉画目。
她是绘画出身,在现代为了兼职赚钱,也在一些平台上传仿妆视频。她会画仿妆。
简欢的眼,形状恰如其分。多一分则太圆,少一分就少了些灵动的意味。
她用笔拉长眼线,眼睛变得狭长了些。
沉寂之安静地盯着她瞧,忽然道:“不化的你。”他停了下,以微冷的声调掩盖一丝不自然,“比较好看。”
简欢手中画笔微微一顿,眼睛瞟向他,唇角轻翘,带着几分娇瑟之意:“那是!我本来就很好看。沉寂之,你这个人虽然到处是缺点,但胜在实诚,不错不错。”
沉寂之:“?”
沉寂之:“到处是缺点?”
简欢颔首,语气溢满笑意:“嗯啊,不想回答的问题就当听不见,经常不理人,一理人就嘴毒,哦,还有,财运不太好……”
沉寂之打断她,些许不可思议:“财运不好也算我的缺点?”
简欢斜睨他一眼:“当然,财运不好,是最大的缺点。”
沉寂之:“……”
他呵了声,刚想回击些什么,但思及她说的‘嘴毒’,又把话咽了下去,顺从道:“嗯,你说得都对。”
简欢:“……”
简欢用笔的另一端指着他:“看罢,说话还蛮会气人!”
沉寂之:“??”
他说什么了?说‘她说得都对’也不行?
……
于江离开浴房,站在梅院门口,听着回来的黑衣侍卫禀告,每一个都说没有搜到可疑之人。
他面黑如锅底,冷声道:“再搜,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床底衣柜都给我瞧仔细了!”
黑衣侍卫领命而去,有三名侍卫进入下人院落,一间间搜,很快就来到莺啼的房间。
其中一人一脚踢开房门,三人走了进去。
一人翻床,一人翻桌,一人翻衣柜。
衣柜被粗暴的打开,黑衣侍卫以剑在衣堆里刺来刺去,没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