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二人,冷静道:“二叔说你这生意与我们无关,还警告我们不准打着老宅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奶你说这笋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和我们家屁的关系都没有,还说我要是再提这事儿就要撕烂我的嘴。”
宁二叔苦着脸,这可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今儿他想耍赖说不记得都不行,因为当初听见那些话的村民已经簇拥着村长来了。
福缘村虽然小,却足够团结,数十个青壮年撸起袖子一脸凶相挤进了院子里,那阵仗还真是足够唬人,宁丰年同村长道谢,宁二郎则快言快语把事儿说了。
村长紧皱眉头看向老宅,他现在对这家人的感官是真的差到极点,他愿意帮着自家村里人不被外人欺负,可那也得在占着理儿的前提下,宁丰才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楚,又有契书做凭据,丰才,你们就把方子赔给人家,让他们自己做。”这么简单的事,有必要闹成这样吗?
他又很不赞同地看向王彪,“这位兄弟上来就喊打喊砸,还带着这么一大帮子跑到不相干的人家里闹,是当我们福缘村没人吗?”
像是为了映衬出这句话的分量,他带来的青壮年们集体往前一步,恶狠狠瞪了过来,像王彪这种做惯了无赖活计的也被这阵势吓得后退一步,而后就不悦地看向宁二叔。
“你也听到了,拿来吧。”潇潇几人也目光灼灼看着二叔,且看他还能编出什么谎来,宁二叔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冷汗连连,但还是咬紧牙关没说话。
潇潇眯起眼,替他浇了把油:“看来二叔是舍不得?”
宁二叔憋了半天才憋出句:“我没方子。”
潇潇呵呵一声:“怎么可能,人家都说了,你给天香楼送去的笋味道就很正常,能做成功说明方子没问题,你后来给的笋不好兴许是手艺不行,交给人家研究研究,没准就成了呢。”
宁二叔找不到言语反驳,王彪立马甩着手上的契书:“不给方子就赔钱!”
掌柜其实并不在意这两个宁家是蓄意勾结还是内部矛盾,他要的不过是把酸笋方子弄到手,所以还特意将赔偿的银子定得极高。
果然下一刻宁二叔就扭曲了脸色——赔钱是不可能的,五十两那么多,他怎么可能赔得起,不对,就算赔得起他也不想掏这冤枉钱!都怪大哥小气,不过是个破方子,愣是当成宝贝不肯拿出来帮他,他越想越恼怒,当即抬头恶狠狠瞪了他大哥一眼。
这没用的废物!
第九十一章 先断一指
宁丰年是头一次看到二弟这样的眼神,仿佛自己不是他的血亲兄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只瞬间宁二叔就收回目光,宁丰年仍然震惊到失去言语。
王彪可不乐意惯着宁二叔那无赖样:“别拖延时间啊,要么给方子,要么给银子,要是拿不出来银子……道上规矩,欠钱不还,先断一指!”
宁二叔连忙摆出一副可怜样:“大哥,你就救救我吧,是我一时糊涂,学你家做买卖,结果还搞砸了,你就把方子拿出来救救弟弟吧!”
“我今日要是不给天香楼一个说法,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潇潇却一脸不信:“可你明明能做出味道不错的笋啊,人家掌柜不是都尝过味道的吗?”
宁二叔一咬牙,索性和盘托出:“我那是拿了你家的笋拿去给他尝的,二郎和大郎应该记得,我去县城那天,到你家摊位上去买的!”
二郎想也不想就补充了一句:“你没给钱!”
村民们默默无语,都惊叹于宁二叔的无耻。
潇潇很满意今天造成的效果,还给来了个整理发言:“所以,二叔您骗我们说爷奶爱吃,就从我家搬回去整整一坛子笋,然后偷学腌笋说是你们自己独创的,并且低价卖去县城,导致我家的笋现在卖不出去,现在闯了祸,还要我家拿出安身立命的方子,替你还债?”
村民们窃窃私语,直听得老宅众人颜面无光。
潇潇让老宅丢脸了一会儿才又板着脸问:“这也是爷奶的意思吗?”
宁老太早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了,他恨二儿子口没遮拦把什么都招了,但却更不满潇潇扯开老宅的遮羞布,让所有人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可王彪方才打砸的狠劲还历历在目,老二还在他们手上拿捏着,她便摆出一脸凄苦模样:“老大,你是真的打算狠心不管我们了吗?我辛辛苦苦将你奶大的恩情,你都忘了?”
宁丰年的唇才动了动,就见院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来人是个穿着得体气质威严的妇人,她将宋氏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宋秋婉,给咱们如意布庄绣花样子那位?”
宋氏不认识来人,但听见她这样问,还是福了一福:“正是小妇人。”
来者上眼皮子一翻,表情极尽不满:“很好,我找的便是你!”
宋氏不解,侧身邀请这妇人进屋,后者斜眼看宁家乱七八糟的模样,直接从怀里拿出两方帕子,就站着问:“认识这个吗?”
宋氏仔细去看,很快点了头:“右边这个是小妇人的绣品,另一个……”
虽然很相似,但针脚略显急躁,图样也不尽完善,像是赶工出来的,又似东施效颦,画虎类犬,她确定不是自己的手笔,那妇人甩了甩帕子:“你也看出来了吧,左边这个,是仿制品。”
除了潇潇之外没人注意到,从这妇人拿出那两个帕子开始,宁二婶的表情就十分不自然,听见“仿制品”三个字,更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这时妇人才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如意布庄的管事,你右手这帕子是两天前我们如意布庄新出的花样子,你左手边这个,则是牡丹布庄在同一天出的‘新品’,这么说,你懂我意思了吗?”
第九十二章 良心何在
强打精神的宁丰年没听懂,但宁大郎脸色已经变了。
宋氏细细琢磨,脸色也越发难看。
这小脑斧的花样子虽然并不繁琐,但若想当天根据旁人家成品做出来,就算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所以,那牡丹布庄定是提前得到了花样子!
可她这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给当家的和儿子送饭,就只待在屋里绣花,从不曾让旁人看过花样子……突然,她脸色唰一下惨白如雪——送饭那天!
她目光涣散地在人群中寻找,最终落在拼命藏住自己的宁二婶身上,气的浑身发抖,潇潇看着心疼,但还是咬牙什么也没说。
柳掌柜找的这人靠谱,尖酸刻薄中又带着一针见血的精明,重点把握十分精准。
妇人趾高气昂冲宋氏抬了抬下巴;“看来你已经想明白,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想来当初接下这绣活的时候,你就已经听说过保密花样子的厉害干系,原先我们东家也不曾怀疑过你,只当自家出了不靠谱的玩意儿,没曾想一路追查,却得知卖给牡丹布庄这花样子的,正是你家二弟妹。”
宋氏只觉得一盆冰水当头泼来,宁丰年也呆住,围观村民纷纷转头看向这话里的主角。
妇人不去看他们如何反应,只管斜着眼问宋氏:“规矩你知道的,我也不同你多要,按照契书上的,二十两银子,拿来吧。”
宋氏强忍着泪水,深吸一口气回房间拿出银子放到妇人手上,她虽贫穷,却懂得言而有信,不管二弟妹是怎么偷了花样子,既然东西是从她这里流出去的,她就认罚。
因为羞愧,她脸色青白交错:“惭愧,小妇人家中只有这点钱,余下的可否宽限些时候?我保证,一定尽我所能,尽快还上。”
那妇人不经意般将视线投向潇潇,见她微微摇头,便继续板着脸拿出预备好的说辞:“那便立个欠条字据吧,我看你也不是那胡搅蛮缠赖账的人,便给你宽限一年,不过……”
她眯起眼,又道:“一年后若是仍还不上,咱们就只能官府见。”
欠条一式两份,宋氏接过那张纸的手都在发抖,送走妇人之后,宋氏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幸亏宁大郎和宁二郎眼疾手快力气大,将人扶住。
眼泪从眼眶滑落,顺着下巴滚落在地,一滴就砸出个泥印子,但宁丰年觉得,那是针尖儿,一针一针扎在他心坎上。
潇潇拿帕子给娘擦眼泪,眼神都不给宁丰年一个:“二婶,你可真做得出来!”
宁二婶不断后退:“你们别想血口喷人!我告诉你们,这事儿跟我没关系,肯定是大嫂自己忍不住出去炫耀才被人瞧见!”
宁老太还不知道儿媳干过这等事儿,但仍第一时间叉腰:“没错,你们含血喷人!休想当我们是冤大头!”
村民们唏嘘不已,同样是被人追债上门,宁家大房和老宅的表现实在是天差地别,再一想,归根结底闯祸的都是老宅,宁家大房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顿时对老宅众人很是瞧不上眼。
宋氏红着眼:“二弟妹说这样的话,良心何在?”
潇潇叹口气,小声说:“大概是被狗吃了吧。”
第九十三章 这恩情你必须还
又或者老宅这群人天生残缺,根本就没长那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