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仲景白色的围衣上已经遍布各色痕迹,但他并不在意,仔细检查过伤口后和其他人交换意见,最终决定:“这个人我来动刀,今晚就先专注于刚刚的十个人,药童们先去熬药,准备要用的东西,各位师叔师兄,我们去隔壁。”
军医原本就很感激这些远道而来相助的大夫,知道他们来自神医谷后就更加崇敬,但听见这话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各位……前辈,晚上的话是不是急了点?即便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也很难达到白天的效果,最麻烦的是,蜡烛照下的影子着实麻烦……”
神医谷诸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放在一个月之前,他们也同样会为此担心。
“这位大夫放心,这一点我们已经考虑到了,实在是这几位伤势严峻,拖延不得,早一个时辰治疗,都能多一分痊愈的机会。”
军医们也能理解,毕竟方才神医谷诸位选的那些病患,都是早已经被他们断定活不下去之人。
他们也想救死扶伤,也不想看着鲜活的性命流逝,可现实残酷,由不得他们选择,罢了,若是神医谷诸人真能无视烛火弊端将人救下,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若是不行,大不了他们今晚就不睡了,用手托着蜡烛和油灯,哪里需要光就往哪里挪,同时绝不让灯油什么的滴在不该滴的地方。
虽然他们现在又累又困,眼皮更是直打架,分分钟想合在一起,可神医谷秘技百闻不如一见,他们哪里舍得错过这个机会?
容衍上前:“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准备的?”
公孙仲景从这人熟悉的面容上认出他,因为潇潇早就打过招呼,倒也没觉得太惊讶,他将所需一一写下递给容衍,末了加了句:“另外再请潇潇姑娘帮忙,便足够了。”
容衍一愣:“让潇潇帮忙?”
公孙仲景忙着核对待会儿的事儿,头也不回道:“对啊,在夕江县的时候,她对我帮助良多,有她在,治愈的可能性都能增加至少两成。”
容衍看向一旁不显山不露水的潇潇,后者正托腮思考,而后用削尖了的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定下给伤员的药膳食谱,他们这次来,还带了好些药材,于边关诸人而言,这是及时雨,是雪中炭,于他们而言,路上的艰难,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今儿个白天来找过容衍的小兵在一旁感慨:“宁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啊。”
本来只是自己随口一说,没想到却听见三殿下接口:“的确,她独一无二。”
边关昼夜温差大,白日有多酷热,夜里就有多寒凉,困顿的军医们给自己拍了满脸凉水让自个儿清醒,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但很有秩序地各自走进了神医谷神医们所在的房间。
紧跟着,被强行压抑住的惊呼声从各处传来:“麻沸散?这是失传已久的麻沸散?”
“无影灯?无影灯居然真的存在?”
“不愧是神医谷!”
然而被夸赞的人只是谦逊地看向某个方向:“这两样东西,却不是我们拿出来的。”潇潇姑娘实在难得,不但等于无偿地将麻沸散和无影灯交于他们,还视名利为粪土,不让他们说出她的名字。
好在军医们这会儿更关心麻沸散和无影灯本身,也未多做追问,很快就在让他们眼花缭乱的针法和刀法下屏住了呼吸。
公孙仲景所在之处,潇潇正用开水煮过的布条帮着擦干净伤患刀口处溢出的血水,一旁学习的军医想吐硬憋着,对这小姑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着年纪也不大,怎的这般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公孙仲景是个寡言之人,但这会儿一边动作,一边尽量提点观摩之人,竟是半点藏私的想法都没有。
潇潇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休息的间隙真心实意感慨:“有公孙大夫,是这些伤患的福气。”
她以为公孙仲景不会回答,或者只会随便嗯个一声,却见他转头认认真真看着自己:“不,有你,才是这天下更多人的福气。”
他很少钦佩旁人,少年轻狂之时,就连谷中长辈的劝诫也听不进去,可和潇潇相识得越久,却越发觉得从前的自己幼稚而自大。
潇潇被夸得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红了脸。
这画面落在一旁观摩的大夫眼中,顿时就引发强大的联想。
于是两日后当容衍来看望伤员,就听到正给伤患换药的大夫们一脸古怪笑意地聊着天。
“要说咱们公孙神医,和那位宁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容衍:?
云尔:?????
军医们继续道:“可不是,郎才女貌,又都心地善良,一位悬壶济世,一位千里送粮,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我昨儿瞧着两人配合默契,天衣无缝,想来应是好事将近了吧。”
咔的一声,云尔担心地看着主子,犹豫地提出建议:“要不,属下去给他们好好解释一下,免得大家瞎误会?”
容衍表情淡淡的:“有那个必要吗?不过都是随口玩笑而已。”
云尔苦着脸,内心呐喊——主子您说这话自己信不?您要不要低头看看,这碗都快碎了呀!
第三百二十九章 请君入瓮
这一上午,容衍办公的效率奇高,中午还去厨房要帮忙,潇潇倒是没拒绝,今天她打算给大家做菜肉焖饭,再备上足量的蔬菜汤,鲜肉是不多的,除了打猎得来的那少许兽肉之外,厨房就只剩下些肉干。
想给将士们补足营养,光靠这些肯定是不够的。
当然,这点小事难不倒随身携带作弊器的潇潇,看了眼不知为何剁肉剁得十分起劲的容衍,她转身将肉糜倒入锅中时,借着背影遮挡小手一挥就偷偷把空间存货混了进去。
不是很懂厨房事宜的云尔偶尔瞥来一眼,就觉得有些纳闷:“我怎么觉得这肉越炒还越多了呢?”
潇潇十分淡定,语气自然回答:“是我们小哥哥刀法好,剁得细腻,才能分布均匀。”
云尔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主子笑了一下,然后更来劲儿了!
如果条件允许,潇潇也想让大家大口吃肉,但如今,菜肉焖饭是最能掩盖真实肉含量,又最方便让将士们补充体力的食物,还未到饭点,大厨房灶间飘出来的香味就浓郁到难以抵挡,就连正在练兵的副将们也忍不住感觉到饥肠辘辘,偷摸往厨房来了好几次。
潇潇算了算时间,问容衍:“要不今天提前开饭吧,焖饭就要趁热吃才好。”其实就算副将们不来,她也打算找个借口将饭点提前来着。
正面迎接香味暴击的容衍也觉得这香喷喷的焖饭不能辜负,于是果断同意,潇潇笑眯眯地先给他盛了一碗,而后貌似不经意道:“哦对了,我做的那个陷阱有收获没?待会儿方便找人去帮我看看吗?”
云叁自告奋勇,还说自己轻功好,一来一回不耽误事儿。
潇潇自是应允,还特意给他多加了一勺自己做的下饭菜。
今儿的午饭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有菜有肉有饭有汤,用脱水蔬菜和高汤料做的汤不限量,喝完立刻就能出来新的一锅,大家吃得十分满足,就是感觉碗里那些肉啊,剁得特别碎,有的几乎都能和米饭融为一体。
不过这么一来,饭是真的香,将士们感觉已经很久没吃这么舒坦了。
将士们以为这是为了能省着点儿,又或者是为了让每个人都尝到肉味儿,但全程陪同且目睹的云尔,只能呵呵两声。
他还鼓起勇气去问一整天都不高兴的容衍:“既然主子这么介意,为何不告诉宁姑娘呢?”
容衍抬头看他一眼:“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旁人胡乱猜测。”
“再者,潇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士们,我若斤斤计较,未免对她太不尊重。”
云尔一脸受教,内心吐槽,道理您都懂,那您倒是别生气啊!
正说着话,去而复返的云叁满面焦急冲了进来:“主子,凶胡有异动!”
他方才吃的快,就早点去帮潇潇姑娘看陷阱,没想到却意外发现有凶胡人埋伏在附近,那帮家伙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后方意图不轨,云叁仗着隐匿的本事偷偷潜了过去,居然听到他们说一会儿要里外夹击攻破城门!
容衍正憋着火呢,听到这些立马低调地把副将们召集起来,凶胡想玩出其不意,他们就配合来个瓮中捉鳖。
云叁气呼呼的:“这帮孙子,前几次都挑晚上找事儿,今儿居然改成大白天,而且还故意卡在饭点!要不是咱们今儿个提前吃饭,要不是我去给潇潇姑娘看陷阱,这不就得着了他们的道?”
潇潇跟着感慨,内心却是一松一紧。
松的是庆幸大家或许能成功避过一场劫难,紧的是,她从前梦中所见,居然都是真的——就是今日,趁着边关将士疲累交加之时,凶胡趁人之危,偷袭破城,屠尽数万将士和百姓,在大夏的历史上刻下浓墨重彩的屈辱篇章。
她深吸一口气,捏了捏拳头,这次不会了。
这几天晚上夜深之时,她就想着办法溜达到正睡着的将士们附近,使用空间投射改变时间流速,让他们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