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撑起身抚上他的脸,感受手下暖意,她收回手转头望想虚空,缓缓抬手轻触,伴随着一阵无形的涟漪撒开,一本透明的书乍然浮现。
灵书抖着身子飘到她身边,书页颤抖的不像话,似乎满含愤怒。
徐舟听完忍不住咳笑。
“若意外而亡我尚可阻止,可他积劳成疾体弱病亡,我无力回天,因果阻止我救他但阻止不了你,灵书,你我本同生,你难道只甘心做一本书而不渴望拥有躯体吗?”
灵书怔住,良久未动,徐舟喘了一口气,努力挣脱无形的丝线,她看向灵书接着道:
“待我完成我的任务,我自愿化为灵书,助你成书灵,送你前往十方世界。”
“你帮我这一回,好不好?”
书灵犹豫了,它生来伴生舟,目睹她的红尘劫自然心里也向往那些世界。
星空太寂寞了,寂寞到没有舟的时候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它也想去看看舟所说的鲜活人间。
看看花鸟鱼虫,看看潮起潮落,看看爱恨嗔痴,看看九死犹未悔矣的波澜壮阔。
于是,它答应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灵书是虚无而超脱于次世界的存在, 徐舟与灵书相伴而生,而书灵是灵书内万千意识的化身,灵书在星空看舟的任务进度, 而舟完成一项任务便能为灵书带来更多的次世界意识。
换一种说法可能更好理解,譬如灵书是一家店铺, 次世界意识委托店铺完成任务, 而舟作为店铺的骨干完成好任务就是打出好口碑, 口碑越来越好委托的人自然就更多, 而灵书就是靠着意识存在着的。
如果没有意识, 那它就会枯竭直至消失。
意识是会消失的, 只有源源的新意识不断填充它才能永远充满活力和生机,不管最初是因为什么而生,但凡生者必不愿死去。
灵书是, 舟也是,他们不愿无缘无故而生,更不愿无缘无故而死。
现在的灵书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多的意识, 而舟却在轮回之中经历了更多, 红尘从来都是最能改变灵魂的存在。
书灵将一缕细线交给徐舟, 徐舟接过才发现这是根她见过无数次的线。
“因果?”
书灵抖了抖似乎在解答徐舟的疑惑, 徐舟闻言恍然点头。
人死如灯灭,因果自然也断的干干净净, 唯有续上人世间的诸多因果他才能继续留在世间,直至因果消散, 执念湮灭。
徐舟将线的一头系在裴熙手腕,而另一头她犹豫了很久, 最终系在自己腕间。
自此以后, 你我同生共死。
凡人是掐不断因果的, 所以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
天祁四年春末,徐舟抱着裴清坐在御花园,御花园生机盎然,春花虽逝,夏荷含苞,隐隐簇簇间绿枝摆动,摇曳非常。
有一身着胭色宫装的女官行至她身侧弯腰低声道:
“太后病重,恐已至弥留之际,淮王受诏回京,陛下还在干清宫,此刻怕已收到消息,娘娘可要去寿康宫看看?”
徐舟抱着孩子的手一顿,随即将手上的茶花递给怀中小儿,小儿接过高举,笑声脆如银铃。
“自要去看看的,把她带回宫去,这几日就别出来了。”
晗铃伸手接过,低声应下。
徐舟到寿康宫时宫内气氛沉凝,她想起曾经她也感受过这种气氛,是她还是女官时在坤宁宫感受过的,也是她第一次亲身踏入这无声的战场,做了一回刽子手。
她恍惚回忆起那个姓傅的宫妃,先帝在时受了一段恩宠之后便销声匿迹了,她转头问一旁的女官。
“先帝有一个宠妃,姓傅,后来去哪儿了?”
女官回忆道,“傅氏殿前失仪,被太后罚没掖庭,如今……是疯了。”
女官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刚入掖庭那会儿傅氏吵着要见先帝,后来赵姑姑去了一趟就再也不吵了。”
赵姑姑算起来还是徐舟做女官时的同事,不过徐舟位属尚宫局,赵氏位属宫正司,两者少有交集。
没想到走了一个徐舟,来了一个赵姑姑。
徐舟收回思绪抬脚跨入内殿看到躺在床上面色枯黄的女人,她恍然想起初见小吴氏之时,她仅仅二十八岁而已,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一颦一笑婉媚动人,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如今算来不过三十四岁却已油尽灯枯,苍老不堪,只能从骨相中隐约看出这个曾经恣意傲然的女人曾经的风华。
徐舟从宫人手中接过汤药,侧身坐在床沿低声呼唤。
“太后娘娘该喝药了。”
自太子西征回来后她就再也没唤过她母后。
既非亲母,又无养育之恩,何意堪配她称其母亲。
吴太后缓缓睁眼,一看到她便下意识想要转过头,可却好像失去了力量,动来动去也只能动眼珠子。
徐舟拿起汤勺企图喂她,她死死闭着嘴一口不喝。
徐舟收回手静静看她。
吴太后就算失了力气,可那双眼睛依然满含着恨意,她恨她。
徐舟将汤药递给内侍,随后看了女官一眼,女官会意带着在场之人离开内殿,直到内殿空无一人徐舟才看向她:
“陛下的母亲倒底是谁?”
吴太后好像听到了什么让她极度愤怒的话,她忽然面色狰狞,喉间发出‘呵呵’之声,就算说不出话徐舟知道她肯定又在骂她。
可她如今躺在床上仰人鼻息,又有什么脸来骂她。
徐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笑对方的‘呵呵’声更大了。
她缓缓收敛笑意,“据说孝惠文皇后死于难产,早些年宫里都以为皇后一尸两命毕竟那个孩子是死是活从来没有确切的消息,后来我才知道陛下生辰恰是孝惠文皇后忌日,原来你与先皇后同一日生产的啊?”
她好奇的看向面色忽然开始苍白的女人。
“我只是好奇,元后之子怎么就记到你这继后名下了呢?先帝是糊涂了?即便孝惠文皇后离世那陛下也是正正经经的嫡长子,比在你名头底下干净多了。”
床榻上的女人死死盯着徐舟,而徐舟接着道:
“孝惠文皇后糊涂是一世,自以为你好好待她用命换来的孩子,却没想到裴熙成了助你巩固后位的工具,成了你挽留陛下诞下裴桓的物件,待你的孩子一出生你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旁人只以为太子养在宫人之手,你只是疏远感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从来没有把他当过自己的孩子!”
说到这徐舟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冷声道:“孝惠文皇后糊涂,先帝也跟着糊涂,亲信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他叫了你十几年母亲,你在害他的时候可曾有半分犹豫?”
徐舟狠狠甩开她,冷然的看向她。
“如今败了你想一走了之,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你觉得我会放过他?”
她的话音一落,床上本来朽木将行的女人忽然疯了似的起身死死抓住徐舟的手,力气大的仿佛要掐进她的肌肤里,她第一次面露恐惧,害怕,懊悔。
她说:“求求你……放过桓儿,他,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
徐舟冷眼看她。
这个女人不是没有心,只是她的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别人身上。
她侧头瞥向站在垂帘后的人,收回视线看向吴氏。
“你现在后悔了?你该庆幸在经历了黑暗的岁月后,他终究遇到了我,你给不了的,我给他,今后几十年他将永永远远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吴氏哭着说:“我罪孽深重……死后堕入阿鼻地狱,我都认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放过桓儿,求求你放过他……”
她年少嫉妒长姐能嫁给天下之主,后来嫉妒她能诞下长子,最后得意夺走了她的一切还拥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的她多么风光无限,哪里能想到世上还有句话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她这辈子一直在夺走别人的东西,只有一样是她求来的宝贝,她疼他爱他舍不得他吃苦,便是天道好轮回,这恶果就全部落在她身上吧,不要害她的孩子,她的珍宝。
她痛哭流涕的祈求,狼狈的没有一丝曾经的高华,徐舟慢慢伸手扯下她的手。
“你自以为的爱,或许对你的儿子来说才是真的折磨。”
说完她转身掀帘子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少年,提步离去。
“母后……”
少年掀开帘子无力的呼唤,躺在床上的女人却全身一颤缓缓转头,眼泪却夺眶而出。
“……桓儿”
·
徐舟走出大殿便看到站在殿前的青年,二十四岁的他已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向她伸出手,徐舟轻轻将手搭在他掌心。
“你怎么不进去。”徐舟问他。
裴熙闻言摇了摇头,“她大概是不想见我的,还是让桓儿进去吧。”
徐舟抿了抿唇,反手牵住他往外走,“管她想不想见你,反正我要天天见你的!”
孩子般的语气让裴熙忍不住笑出声。
“好啊,我也要天天见你。”
彼时春日正好,夏花待盛,远处隐隐传来宫娥吟唱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