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本来是在和冬韵说话的,听了这话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惠嫔好像在内涵姐姐的宫女出身。
惠嫔和姐姐云佩虽然都是包衣出身,得宠的方式却不一样,姐姐是佟贵妃推上去的,惠嫔呢,她是早年间进的宫,进宫的时候就在康熙身边伺候,不是像如今的宫女,而是古代少爷房里的通房丫鬟一样,从进宫就知道自己是被准备给皇上“开窍”用的。
不过在云秀这个现代人看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了。
但惠嫔好像并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云佩能和自己平起平坐,她受不了。
所以她和戴佳氏提起云佩的时候,话里话外有嘲讽的意思。
戴佳氏从庶妃熬出了头,难免心思敏感,听了这话,心头惴惴不安,怕得罪德嫔:“娘娘这话说的,臣妾哪敢和德嫔娘娘相提并论?”
她不上道,惠嫔心思也就淡了。
等太医来了,果然查出戴佳氏怀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们刚刚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那怕是坐在上头的佟贵妃也听见了:“都是后宫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相提并论的?谁还能比谁高贵不成?你怀着孕,德嫔也怀着孕,都是皇上的子嗣,不必看轻了自己。”
她是大面儿上从来不出错的人,哪怕云佩和云秀对她喜欢不起来,也不得不承认她很多时候说的话还真没什么错。
唯一错的……大约是从进宫的时候起,她就站在康熙的角度上思考问题而把自己置之脑后,等到醒悟过来以后,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康熙坐在上头,能感受到底下的暗流涌动,可他心里头并不是太在意,只要后宫不闹出大乱子,也不插手前朝,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场宴会吃下来各有各的小心思,云秀扶着姐姐回去的时候还和云佩说起:“宫里头的宴会吃着都没什么意思。”东西味道一般,光搁这斗心眼了,还不如回自己宫里头和布贵人她们一块儿吃饭呢。
她算是发现了,姐姐是带一点儿腥风血雨在身上的,大约是后宫的女人们聚在一起就忍不住审视别人,也要思考自己的利益,有了利益冲突,自然也就很容易撕起来。
从前刚进宫的时候,姐姐还是答应、贵人,没走上嫔位,外头风雨再多,也没像是这会儿这样明显,以前只需要考虑宠爱,和姐姐竞争的也大多都是些得宠的嫔妃,主要根子还是在康熙身上,他想去谁那里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所以她们看到的风景远没有站的高了以后看到的多,纷争也没那么多。
到了嫔位的时候,她们争的就不只是皇帝的宠爱,而是子嗣、地位,还有前程。
云秀扶着姐姐慢慢地走,一边在冰天雪地里哈出来一口雾气:“这两年的天气愈发冷起来了,我叫小航子在咱们回去之前烧了热炉子,咱们回去悄悄儿地煮碗面吃。”
他们在慈宁宫吃饭吃得不舒坦,或者说大部分宴会都不舒坦,又不好到御膳房去叫吃的让皇太后面上太难看,多半都会在宫里备一点吃的。
永和宫自己也有小厨房,内务府送份例来的时候一般也都会在宫里送一点东西,防止嫔妃们晚上饿了却没地方能找到吃的,可以自己做东西。
云佩身边的人做饭水平都不怎么样,也就只有云佩从小爱吃,额参又宠着她,自个儿做东西吃的时候经常也不介意她在灶房里头看着,她就跟着学了不少,能做一点儿吃的。
布贵人、章佳氏都跟在她们身后,等进了屋,热气拂面而过,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布贵人一边解斗篷一边说:“嗨呀,还是咱们自个儿的地方舒服,我坐在慈宁宫里头,觉得脚上冻的很,可看她们没什么反应,自己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云佩也说:“人一多,烧再多的碳也不够用,更何况还有人进进出出的,那帘子一掀起来,扑面的一股寒气。”
所有人都坐下以后,云秀问:“你们吃不吃面?我早上叫小航子熬了鸡汤,这会儿热乎乎地吃一碗面正好。”
布贵人说:“那敢情好,不过你也不必亲自去,叫司药她们煮不就是了。”
云秀摇头,还是自己亲自去了。
鸡汤一直放在炉子上头小火煨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小航子眼睛也不眨地盯着火炉,见云秀进来才松了口气。
云秀就笑:“怎么这样小心?还有人来偷鸡汤不成?尽管叫个小太监过来看着就是了,怎么还是你亲自照看着?”
小航子看了看周围:“哪儿能让他们看着,姐姐炖的鸡汤这么香,叫他们看着不定能偷喝多少去呢,我从早上起就在这儿蹲着了,您放心,除了我,谁也没过过手。”
他一向是个认真仔细的人,知道自己不过是好运才分到了娘娘身边,又笨得很,不比别人聪明,从来都是老老实实地做事,主子们吩咐下来的事情,就比如熬鸡汤,别的人可能偶尔看一眼就算了,只有他一直守着炉子,寸步都不敢离。
他的认真云秀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也夸他:“你放心,主子记着你的好呢。”
小航子就跟得了好处似的笑起来,一边看着云秀在小锅里下面,一边又提起另一件事:“姐姐,这两天我总觉得不大对劲。”
“嗯?”
小航子说:“是说王总管,您别多想,我不是眼馋他权势,就是本能觉得他不对劲。”王总管是永和宫的总管,云佩还没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里头了。这会儿每个宫殿里头都有总管太监,哪怕这一任主子搬进宫里头又搬出去了,他也是整个宫里头雷打不动的人。
云佩她们才迁宫的时候对王总管也是客客气气的,因为不熟悉,也不敢重用,就还是让他管着他手底下的太监和永和宫的修缮、管理。
前头地动的时候永和宫塌了大半,云佩还没说什么,他就主动过来给云佩请罪了,把一切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自己检查地不够彻底。
他请罪请得积极,云佩最后也没法说什么,最后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
结果小航子说:“我今儿看见他往外头去了,他以前从来不肯出永和宫半步,怎么会突然出去?”
他今儿早上猫在小厨房里头好久,又起得很早,别人都不知道他在里头,王总管就当着他的面出去了。
小航子挠了挠头:“我也不是怀疑他是不是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觉得奇怪罢了。”
他说的没头没脑的,云秀却听懂了:“没事,你这样挺好,王总管毕竟不是自己人,你有看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姐姐如今怀着孩子,处处小心很重要。
她端着煮好的面出去,也没和谁提起这件事,只是坐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就开始思考王总管平常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很久,最后发现,王总管很沉默,几乎从不在别的地方看见他乱走乱跑,每天干的最认真的事情就是检查永和宫有没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严肃、沉默、认真。他细心地管着那些小太监,不许他们在宫里太放肆。
这样一个人,云秀想不到他会有什么不对劲。
可俗话也说得好,人不可貌相,万一他看起来老实内心奸猾呢?还是要过段时间才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她耐心地等了好几天,结果王总管又开始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从不出门,每天沉默地检查,见了云秀也客客气气的。
云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先入为主,还是太信任小航子和自己的直觉,即使这样了,她都没有放弃盯着王总管。
这事儿她连云佩都没提起过,所以在云佩看来,她的行为多少有一点奇怪。
“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云佩一边扶着肚子转悠,一边问她,“前几天如意还说你偷偷地在后院耳房里头转悠。”
云秀摸了摸鼻子,还是和她说了小航子说的那件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航子一说,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云佩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说:“你是怀疑些什么?”
“怀疑什么……?”云秀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庆复和我说过一件事!”先前庆复跟她说起佟贵妃叫她带话,她觉得这事儿告诉姐姐不太好,所以瞒下来没说。
可这会儿却不是再瞒着的时候了:“庆复那会儿跟我说,佟贵妃听了皇上可能要给姐姐肚子里这个孩子取名叫胤祚的事情心里慌张,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现在想想,问题好大。”
云佩听明白了:“那天在咱们宫里头听了这话的只有你和梁九功,剩下的就是宫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了。”她和皇上不可能在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大大咧咧地告诉所有人孩子的名字。
梁九功呢?他的嘴虽然并不严,却也知道什么消息能透露出去,什么不能透露,取名这个事儿还真不可能是他透露的,毕竟连云佩自己刚听康熙说如果自己肚子里这个是男孩就取名叫胤祚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
还是康熙自己解释了没别的意思,她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