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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睡得很不安稳,后半夜里直接惊醒了。外头风声雨声寥落,她起床一摸褥子,身下都湿透了,再一看,是边上的窗户没关。
她赶忙爬起来关了窗户。
这会没有钟表看时间,只有承乾宫的寝殿里有一只座钟,其余像是云秀这样的宫女,只能靠天色来看时间。
只是外头下雨,这天色也摸不准了,云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正巧外头传来脚步声,云秀穿好衣裳开了门,迎面碰上若水从外头回来,正在收伞,她连忙叫住她:“若水姐姐,现在什么时辰了?”
平日里若水脾气就差,要不是这会儿看不见别人,云秀又着急时间,是不会问她的。
谁知道今天若水就跟吃了木仓药一样阴阳怪气:“哟,这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当差当的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云秀一脑袋问号:“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不是我当值,下午的时候搬花盆搬累了就回来歇了一会儿,如今起来才看见下雨了,才问问姐姐时间的。”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个小辣椒的脾气,有什么话都爱直说,穿过来以后是胎穿,家里额娘阿玛宠爱,又有祖父帮着衬底、云佩帮她收拾烂摊子,脾气也一如既往,至今也没学会弯弯绕绕地说话。
结果这直言直语反倒惹得若水更加生气,讥讽道:“姐姐忖着机会就去爬龙床,妹妹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乌雅家的姑娘真是好教养!”
“你!”云秀气急,“姐姐说话还请放尊重些!”
若水冷笑着把伞尖上的水甩到云秀跟前:“自己先不尊重,怎么反倒要别人尊重你。”她扭头就走了。
留下云秀扶着门框,为她说的话发愣,什么叫“姐姐忖着机会就去爬龙床”?
难道历史上的德妃,真的是姐姐云佩?!
她慌了神,也不顾没打伞,直直地往云佩住的地方去了。
等到了地方,云佩却不在。和云佩同居的宫女一脸讶异地看着她满头满身的雨水:“你姐姐替主子往乾清宫送东西去了,难不成你不知道?”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轰一下把云秀砸懵了。
第7章
云秀是怎么回去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满脑子只剩下了云佩是未来的德妃的消息。
德妃啊!
清穿文里的德妃那可都是反派!要是穿成康熙的嫔妃,那德妃就是首要的打脸对象,心计重、心狠手辣,连儿子都能拿去换前程,到了后期更不得了,宠妃的儿子要想登上皇位,那首先就得打德妃和四阿哥胤禛的脸,失宠都是小事,变成主角攻诘雍正皇帝的工具那更加是家常便饭。
要是穿成雍正的后院,那就更别说了,主角多半都是善解人意的,肯定要温暖四爷的内心,为什么四爷需要温暖?因为他被母亲伤透了心,然后接下来就是打脸德妃让她这个偏心的母亲后悔不及。
总而言之——德妃的风评一向都不好。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穿成了德妃的妹妹。而且,还根本拦不住姐姐成为康熙的嫔妃。
可是她的姐姐,那样好的姐姐。她会陪着自己骑马射猎,会带着她去放风筝,还会背着爹娘偷偷带她去逛集市。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姐姐,不是那个别人所评判的、历史上偏心眼又缺心眼的德妃。
云秀捏紧自己的拳头,她要保护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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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和梅香要到佟佳贵妃那里磕头谢恩。
佟贵妃才刚醒,正坐着叫小宫女给她梳头,边上是若荷伺候着。
梅香带着云秀进门,还没磕头,若烟就掀帘子进来:“主子,云佩回来了。”
云秀克制住了自己往后看的目光,听着云佩从门口走进来,跪在了她身边。她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云佩,果然发现她穿的不是昨天的衣裳,甚至不是宫女规制内的衣裳。
宫女份例里头有“云缎一疋,彭缎一疋,宫细一疋,纱一疋,纺丝一疋,杭轴一疋,棉花二斤,表里六疋。”。且颜色多为青色、灰色、茶色等,如今云佩身上穿的就是一身赭色绸缎的旗装,原先编成辫子的宫女头也盘起来了。
云秀沉默。她忘记了是哪一本书还是视频里头说过,清朝的嫔妃侍寝并不像是传言中那样洗干净包在被子里送到皇帝那里,而是到乾清宫偏殿里沐浴做准备,侍寝完了以后也不留宿,而是到春禧殿里休息,一般都是自带一个小包袱,包袱里装着换洗衣物,第二天由春禧殿里的宫女们伺候洗漱再送回来。
昨天姐姐是替佟贵妃送汤去的,可能并没有做好准备,所以是没有带换洗衣裳的,她回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春禧殿预备的衣服。
云秀诧异自己到这个时候了,竟然有心思关注姐姐穿的什么衣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破罐子破摔?知道姐姐已经走上了康熙宫嫔的路线,所以坦然接受了?
她接没接受云佩不知道,梳妆台前坐着的佟贵妃也不知道。佟佳淑敏从镜子里打量着云佩,没多说什么,只摆了摆手。
若荷就亲手把云佩扶起来,如今册封的名头还没下来,只口称姑娘:“姑娘起来吧,辛苦了,主子叫我们收拾了偏殿。往后姑娘就住在那里。”说完就扶着云佩往外面走。
等她们出去了,佟贵妃才淡淡交代若烟:“拨两个人去伺候她。”
听到这话,云秀嚯一下抬起头:“主子,让我去伺候吧!”
佟贵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到她和云佩相似的姣好面容皱起眉头。
云秀怕她心里不舒坦,低下了头:“主子。”
佟贵妃点头:“嗯。”
只一声,云秀却高兴极了,退出去的时候都忍不住带了笑。
若烟有些疑惑:“主子怎么同意了?把她留在身边岂不是更好拿捏那位?”
佟贵妃慢条斯理地摸着自己头发上的钗子,似笑非笑:“那有什么意思?落人口实,回头皇上说不定还觉得我小心眼,把她送过去就不一样了,亲生的姐妹俩,一个成了主子,一个却还是奴才,天天卑颜屈膝地伺候姐姐,姐妹情再浓再厚,时间久了一消磨就没了。”她赌的就是姐妹之间的信任与情谊。
若烟沉默地垂下了头。当头一刀比起钝刀子割肉,肯定是后者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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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收拾了自己随身的东西,就进了承乾宫的偏殿。说是偏殿,其实就是一个次间。这会儿是康熙十六年,后宫的嫔妃还不多,东西六宫还住得下,承乾宫里只住了佟佳贵妃一个人,如今添了云佩。
她进门的时候,云佩正在摘头上的珠花,从镜子里看见她还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云秀把包袱放到旁边炕桌上,伸手去帮她拆头发:“从今儿起,我来伺候姐姐。”
云佩的手叫珠花扎了一下:“你求了主子?”
“嗯。”云秀说,“昨儿我们花房差事做得好,我求主子,她肯定答应。”
云佩拧着眉:“你是不是傻?”留在佟贵妃那边,她为了拿捏自己,肯定不会让云秀被磋磨吃苦,可偏偏云秀求了佟贵妃过来伺候她!她心里觉得妹妹吃亏,可她一向又闷,只道:“我如今最多只是个答应,你伺候我有什么用?”
话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听着像是嫌弃云秀似的。可又拉不下脸解释,只能闷着。
再看云秀,她脸上没什么不高兴的,还带着笑:“答应就答应,我就愿意跟着姐姐,荣华富贵有什么好的?还没我和姐姐呆在一块儿舒服。”
“再说了,贵妃娘娘都同意了,姐姐你就是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这话贴切,云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云秀替她拆完头发,说:“我去给姐姐打热水洗漱一下,等洗漱完了,姐姐再睡一觉。”
她出了门,脸上的笑才落下来,眼睛有些湿润,不是因为觉得委屈,而是刚刚低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云佩脖子上的绯红印记。也是看到那个印记,她才真切地意识到,姐姐成了康熙的嫔妃。
等热水打回来,乾清宫就派了传旨太监过来,晋云佩为答应,称乌雅答应。
宫里头有旨意,便是主位也要出来接旨,论理,云佩该打赏太监的,可她这会儿才刚封了答应,对外是身无分文的状态,云秀倒是有些银子,只是不好拿出来。最后还是若荷给了传旨太监一个赏银荷包,妥帖地把人送走了,扭头又过来和云佩说话。
“答应身边都有两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如今云秀去了你那里,主子叫奴才把司药和小航子拨给您,您看着安置吧。”
她转身走了,留下一脸惴惴不安的司药和小航子,两个人呆愣着,还是小航子机灵些,跪下磕头:“奴才给主子请安!”司药也噗通跪下了。
云秀看一眼云佩的表情,笑着伸手把他们俩扶起来:“往后咱们就是一道的人了,这还是在外头,先不用着急磕头,去屋里头收拾一下。”
他们俩手里还拎着包袱呢,再有就是云佩升答应乾清宫给的赏赐还在盘里托着,得放回去。
小航子抢着接过托盘:“怎么好劳烦姑娘,奴才来、奴才来!”他端起托盘就走,走到一半才想起云佩还没动脚呢,跨出去的脚又转回来了,“主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