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打小就养在承乾宫,这孩子早熟,懂事过了头就让人心疼。扎喇芬也是一样,她在太后宫里长大,太后虽然宠她,却到底不是在亲额娘身边,所以她也乖,叫人看了就心软。胤祚是夹在中间的那一个,身体不好,需要照料的地方多,小时候她亲自带着胤祚,种痘也是她亲自种的。
胤祯是最小的那一个,姐姐生他的时候年纪挺大了,算是老来子,都说宠孩子就爱宠小的,云秀一直觉得她和姐姐是前头三个孩子亏欠太多了,所以把所有的宠溺和关爱都给了胤祯,他是在永和宫长大的,打小儿就是她们两个一块儿带到大。
云秀一度觉得自己和姐姐对这个孩子太偏爱了,所以养成了他骄纵、不懂事的性格,等他年纪大了以后碰上事儿再教就更费心力,胤祯小时候就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所以哪怕长大了,哥哥们也都宠着他,老四比十四大了整整十岁,老六也比他大八岁,两个哥哥就跟阿玛似的。
胤祚不善言辞,也不会拒绝他,有时候她们不给他的东西胤祚偷偷地给,她们就当是在培养兄弟感情,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道。
胤禛严肃一点儿,也更加偏向阿玛的那一点儿,经常记着他是弟弟,自己是哥哥,要教好他,皇阿玛分给十四的亲情太少,就由他来弥补,所以他对着十四很严肃,常常给他讲道理,十四不耐烦听,他就压着他听,怕他学坏了,怕他惹出事没法儿解决。
扎喇芬更不用说,她懂事的时候十四才刚出生没多久,十四贴身的小衣裳几乎都是她做了送过来的。
永和宫所有的人都爱着十四,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偏心过别人。
云秀不明白,胤祯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在偏心?
跑出去的胤祯也不明白,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错话。
明明他来之前不是这么想的,他来之前,心里想的是四哥要回来了,要是知道自己偷懒了肯定会生气,到时候肯定要说他,说不定还会气得睡不着,他来找姨妈,是想让姨妈替他说说情,说他自己知道错了,不该偷懒,希望四哥能原谅他,不生他的气。
可话还没说去,他就伤了姨妈的心。
他打姨妈的那一下子好疼,他自己也感觉到了,姨妈的手红了,他的手也红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就好像身体里装着的不是自己,脑袋里也不是自己一样。就像现在,他一边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另一边又有个声音告诉他,连不是自己亲兄弟的八哥都知道帮他,让他不被太阳晒,不用每天劳累地跑到那片还没建成的废墟上,可四哥就忍心把他丢到那里去。
八哥还说要把他安排到吏部去管着官员的升降,人都已经找好了,等他娶了福晋就能直接上任了。
转头他又想到了姨妈说的,四哥经常在信里提起他,问到他。
可那些信他一封也没看到。
脚底下踩了一颗石子儿,胤祯踢了踢它,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然回去跟姨妈道个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其实……姨妈和额娘对他挺好的,他就这么跑了,姨妈肯定很伤心。
他这么想着,就准备回去找云秀,可一转头,就看见胤禩站在他身后,朝着他笑:“十四你怎么在这儿?这么热的天,都不知道找个绿荫歇一歇。”
胤祯张了张嘴,没说话。
胤禩也不在乎:“我在附近叫了人准备了冰碗茶果,咱们过去歇一歇吧?”
说着,他上来就拉胤祯:“走,你九哥十哥也在,别让他们等急了。”
胤祯挣脱不开,只好被拉着走了。
晚一点和姨妈道歉,她应该也不会生气吧?
第122章
胤禩确实是无意碰见十四的,看见他在原地踢着石子玩,还以为他怎么了,想着自己准备了酒宴,想要带他去休息一下,可拉着拉着,发现手上的力道不对,胤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走得很不情愿。
他回头看了一眼胤祯:“怎么了?”
问话的时候难免要停,一停下来,胤祯就彻底不想走了:“我……我还有事,八哥,对不起,等我去处理完事情,我再来跟你和九哥十哥道歉!”
他还是不想叫姨妈生气的,所以丢开胤禩的手撒腿就跑,想回去找云秀。
结果回到原地的时候,云秀已经离开了,他根本没有找到人,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么热的天,姨妈怎么可能一个人待在这里,那不得热死了吗,肯定事先回去了。
云秀确实已经回来了,她本来很少进宫的,只是这会儿忍不住想要进宫和姐姐说会儿话,索性进了宫。
永和宫里,云佩本来正在和布贵人说话的,布贵人年纪大了,也很少出来走动了,前些年僖嫔没了以后,她总担心下一个会是自己,所以如今是有一回能说话就多说一回,生怕哪天就不告而别了。
云秀一到,她们两个就笑着招呼:“刚刚还说起你呢,今年夏天热,外头不少地方又干旱了,京城里也热得很。”
云秀脸上神色有异,在场两个立马就看出来了,云佩问了一句:“怎么了?”
布贵人想了想,说:“这会儿都大中午了,我也乏了,先去睡一会儿,云秀你可得留下来,到了晚上一块儿用膳,我可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她怕云秀有什么急事儿要和云佩说,刻意避开了。
云秀也想着,自家的家事,还是胤祯的事情,不好和布贵人说,只能抱歉地朝她笑笑,等人出去以后,才低着头把所有的事情和姐姐说了:“我是真没想到,胤祯竟然会觉得我偏心。”
她自诩自己从来不会偏心的。
云佩拉着她的手:“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听不清好话和歹话?胤祯你也知道,他分明就只是个孩子脾气,一时气上头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蹦,为了这事儿,和胤禛都吵过不知道几回了,胤祚那样好脾气的人我也跟他吵过几回?”
云秀不说话。
心里头知道是一回事,可被胤祯那话一砸,她总是觉得伤心的。
云佩自然也知道,她安抚着云秀:“等十四回来,回来姐姐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云秀这回有点不好意思了:“算了,你也都说了,他是小孩子脾气,难道我还能和他计较不成?”
她拒绝了。
可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熟悉的声音:“额娘、姨妈。”
胤禛从外头进来,身上的衣服早就换了,头发上头还带着水汽,一看就知道才刚洗完澡没多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叫人送封信?”云佩惊讶地坐起来,“头发也不擦干,回头着了凉有你的好果子吃,外头的差事怎么样?还顺利吗?”
胤禛摇了摇头:“也就那样吧。”
这话说出来就不对,什么叫也就那样?他不是去验收黄河、淮河一带的水利工程了么?
云秀问了两句:“怎么回事?”
胤禛这才说:“如今河道总督换的快,今儿是一个,明儿又换一个,上头的账务都乱七八糟的,我去了以后先查了账,发现不对劲儿,就问了好些人才知道,一个人一个账本,原先皇阿玛说的换记账法的事情倒也用到了河堤上,可那些都是积年的账了,谁还能算得清楚不成?”
账本子全都摊着根本没有人动,也没人敢动。
胤禛都快被烦死了:“起初我在那边儿呆了两个月,就在那里算账本,那些人也贼,给我提供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还得我找人来梳理。”
老四的脾气她们都知道,是个硬茬子,他做事情一定要亲自过手,哪怕别人已经查过一遍的事情,他也要再看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所以本来预想的是五月份的时候就能回来了,硬是被账本拖了两个月:“且不说这些事情,先前的河道总督是靳辅,他是个清廉的人,怎么也不会贪污多少银子,如今换上去的人却不一样,个个都往自己怀里搂银子,简直是国之蠹虫!”
更何况还有不少人都想着往河工那边儿插手。
胤禛自己也受着窝囊气,皇阿玛摆明了不想管河工们的事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们在那里捞钱,他要自己的好名声,要让外头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个仁君,走之前刻意交代过胤禛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所以胤禛好不容易查清楚亏空,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惩治这些人,他的折子刚送到康熙那里没多久,给他的调令就下来了,皇阿玛要他回京。
胤禛喝了口茶,还是觉得心里窝着火:“皇阿玛就没想着这些人贪污了多少的银子?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又有哪个对朝廷做贡献了?”
他真是觉得皇阿玛老了,早年挥斥方遒,大刀阔斧地除鳌拜、平三藩,又,怎么从收复噶尔丹以后,皇阿玛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呢?
他不理解。
云佩刚安抚完妹妹,这会儿就得安抚儿子:“这些年读的书还有记得么?”
胤禛说记得。
皇阿玛在皇位上的时间长,他们几个阿哥们读书的时间当然也是长的,四书五经轮番地读,一本没有几百遍也有几十遍了,早就滚瓜烂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