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陪他们一块打麻将的是五福晋和七福晋,但是最近出了一点事情——头一个是五福晋那里,胤祺偏爱侧福晋刘佳氏,总去她的屋里头歇着,五福晋难免被冷落了,和胤祺吵了两句,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吵了些什么,胤祺一个难得温和的人都生了气,彻彻底底歇在了侧福晋那里。
五福晋气得说不出话,好多天都没出门了。
七福晋那里也差不多,胤祐的侧福晋那拉氏一连生了三女一子,七福晋今年好不容易怀上的,结果就和纳喇氏起了冲突,听说胎相不好,如今快要生了还一直躺在床上养胎,半点门都出不了。
之前云秀还觉得这些阿哥是不是有问题,怎么个个都喜欢侧福晋,连胤禛也是这样,他对府里头的李氏颇为宠爱。
所有的阿哥里头,只有胤褆对大福晋还算不错,有了她以后也没有进过别人的屋。
她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先来后到,男人对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有什么奇怪的情结,结果没多久,她就被姐姐点醒了:“不是他们宠爱侧福晋,而是他们要刻意削弱福晋的存在感。”
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坐在巡行塞外的马车上。
“塞北的那些蒙古部落就是以前的满清,那会儿的天可汗们有着各式各样身份高贵的福晋。”满清是靠着联姻和兼并战争起家的,身后多多少少都有那些福晋们的势力支持,不论是他们打输的,还是他们的家族自愿带着投降的,个个手里头都捏着权势。
那些福晋拿捏着当时的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关系错综复杂,他们那两个皇帝想要做点什么事情都要考虑一下福晋们背后的势力。
林丹汗有八大福晋,努尔哈赤有四个大妃,皇太极有五个福晋,个个都用权利互相倾轧,所以到了顺治那个时候,他吃了亏,记住了前头那些皇帝们的教训,开始逐渐减弱宫里头福晋们的影响,开始设立了后妃制度,皇后只有一个,她就是整个宫里头最大的,出于政治的考虑,皇后基本都是蒙古出身,但是顺治从来没有爱过她们,他把孝庄太后圈在了后宫,用蒙古皇后管理着这个后宫,却“爱”着汉军旗出身的董鄂氏。
他的努力当然是有效果的,如今提起他,当多数时候都说的是他和董鄂妃之间的爱情,从而忽视了那些后宫的蒙古嫔妃。
再到了康熙这个时候,就更加不用说了,一开始康熙还没有亲政的时候,孝庄太后还能在朝廷上扶持着他,等到康熙彻底亲政,孝庄太后就只能在后宫深居浅出,当一个逗弄孩子、没事就搓搓麻将的太皇太后了。
除了太皇太后以外,满族勋贵的势力也被减弱了,最开始宫里头做主的是孝昭皇后、孝懿皇后,后头慢慢多了包衣出生的四妃,四妃以后又添了汉人出身的庶妃。
底下的阿哥们当然也就有样学样。
他们都是已经参与了政事的人,当然能够看出来康熙对待这些身份高贵的福晋们的态度。
身份高贵?那就架空了她们,让底下的侧福晋们生儿育女,福晋们空有权利,却没有孩子能够立足,不得不把心思耗费在了后院,也就没有心情去插手前头爷们儿的事情了。
外头的尘土飞扬,云佩轻轻说:“所以前些日子,胤禛才会因为胤禩的事情生气。”
那天的事情云秀和姐姐说起过,当时姐姐没有说什么,只是安抚了她,如今才和她说起到底是什么原因。
“所有人都在顺着皇上的步子走,偏偏八阿哥在逆着他的方向往回走。”皇上要削弱满洲勋贵的势力,并且已经做出了十几二十多年的努力,才把局面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胤禩却准备把他所有的努力都耗费,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康熙不会同意。
所以胤禛说他的路走窄了,胤禩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他想让自己脱离当前的环境,所以抓住了一切想要抓住的东西,但是这种东西是会让他致命的。
不知道胤禩有没有看出来,可能看出来了,却不得不继续选择,把一条路走到黑吧。
胤褆和胤禩走的路子是一样的。
云秀叹了口气,每回她觉得自己苦的时候,总是会忽然发现,原来其他的人比她更苦,人人都有不得已,人人都是被命运裹挟的人。
那些福晋们做错了什么吗?一点儿都没有做错,她们只是拥有了一个良好的身家,结果嫁给了自己的丈夫以后,却注定得不到他们的爱。
或许有人会说,丈夫的爱可能没有那么重要,可实际上,在这个年代里,丈夫的爱意味着更多的权势,她们没有丈夫的爱也只是被拘禁在府里,不能插手外头所有的事情,只是一个被圈禁的金丝鸟,面上看着尊贵,金缕衣下是千疮百孔。
就好像她们失去了自由,也没有了属于自己的人格,只是麻木地成为了一个被打上“福晋”标记的女人一样。
真是让人觉得可怕。
云秀望着窗外,她此刻无比的庆幸——庆复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她拘禁在屋子里,他给了她足够多的自由,允许她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跟她说“你不能”、“你不可以”、“我不允许”。
远处的庆复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明德难得重新和他混在一起,旁边还有他的妹夫鄂尔泰,这会儿三个人聚在一块,明德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疑惑地问了一句:“最近天气这么热,你还能着凉?”
庆复皱了皱眉——最近的天气是热了一点,他们骑着马在外头,哪怕一动不动的,也差不多要出一身的汗。
他回头看了一眼。云秀他们的马车在后头,这么热的天,估摸着马车里头有冰盆也不顶用,更别说已经出来很久了,冰盆估计都要化了。
想到这儿,他立马调转马头准备回去,明德还没反应过来,鄂尔泰已经跟在庆复后头了。
马车里,云秀和姐姐,还有扎喇芬坐在一块,本来她们三个的马车不是在一起的,可是天气太热了,如果分成三个马车,冰盆没用一会儿就化了,云秀她们还好一些,内务府的人怎么也不会亏待她和姐姐,扎喇芬就不一样了。
她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名义上还是公主,但是出行的时候,她是和鄂尔泰一块儿出来的,在这些官员们那里,也就没原先那么讲究了。
本来她可以到太后那里去蹭冰盆,可是扎喇芬脸皮薄,不想去打扰太后,就一直硬挺着,热得脸都红透了,还是云秀看见了,强行把扎喇芬拉到了她们的马车里。
吹了一会儿冰盆里头的凉气,扎喇芬的脸色才好下来。
云秀她们这才知道扎喇芬来之前已经有点头晕了,脑袋胀呼呼的,一直发懵,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才会被云秀轻而易举地塞进了马车里。
云秀看了看外头的太阳,转头就叫春雨去拿出门之前备下的清凉油了。
这东西是用薄荷做的,最容易让人头脑清楚,她给扎喇芬太阳穴涂了一点儿,又撒了一点进洗漱的水里,用毛巾沾着水给扎喇芬擦脸。
她说:“可别小瞧了那么一点儿症状,这么热的天气,咱们又是在路上,别回头中暑了,这会儿不比京城,要是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行宫还远,太医都叫不成。”
当年她也听说过不少高温中暑的人,很多人就为了省那么一点消暑的钱,把自己晒得脱了皮也不肯罢休,后来不少人都活活热死了。
“光这样还不够,还得叫人去煮一点消暑汤,等会儿你喝一点再说,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们。”往年去塞外的时候都是好天气,哪怕是夏天也没有今年这么热的,她怕扎喇芬适应不了。
扎喇芬应下来。
云秀掀了帘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正准备叫人,一抬头就看见了外面骑着马的庆复和鄂尔泰,连忙招手:“你们怎么过来了,热不热?”
鄂尔泰才和扎喇芬成亲一个月,如今正是害羞的时候,也不敢多说话。
庆复却没这个忌讳,他仔细看了看云秀,看她脸色正常就点了点头:“还行,这回的天气太热了,我有点担心你,就过来看看,没事就成。”
扎喇芬也跟着探了头,正好和红着脸的鄂尔泰对视了个正着:“呀,你的脸。”
鄂尔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呼呼的,还有一点刺痛,这是晒伤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跟着圣驾出门的待遇,每到夏天都是待在屋子里读书,他额娘也不会苛待他,家里头再穷,也紧着他用冰盆。
这是他头一次跟人出门,天气还这么热,脸上都晒疼了。可就这样了,他还是先和扎喇芬说话:“我怕你热坏了,过来瞧一瞧。”
他嘴巴笨,连说话都下意识地和庆复一样,话虽然差不多,关心的心思也是藏在里头的,他匆忙的回头,从身后跟着的侍卫手里头接过来了一个食盒递给扎喇芬:“解暑用的。”
扎喇芬打开看了一眼,里头塞了一罐酸梅汤,里头放了好多的冰块,摇一摇能听到冰块碰壁的声音,打开盖子,一股酸甜的味道,让人醒神。
她忍不住露出笑。
云秀和云佩对视一眼,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