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就嫁这么一回人,姐姐亲自陪她换的嫁衣,亲手帮她盖的红盖头,临出宫前她紧张得不得了,一握住姐姐的手,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从小到大,她牵着姐姐的手,从跌跌撞撞,一直到现在可以独立成长,从稚嫩的孩童,到现在已经长大成人,都是姐姐陪着她。
她舍不得姐姐,所以哭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后来姐姐说成亲的时候哭不吉利,她才憋住了眼泪。
结果最后还是没憋住,想到姐姐依依不舍的表情,她坐在轿子里哭成了傻子。
眼泪不停地掉,一直掉到了家门口,掉到庆复朝她伸出了手。
她尴尬了一下——手上捏着喜帕,但是帕子上头还是湿的,沾了眼泪。
庆复一下子就摸出来了,知道她哭了,他脸色不变,拿下她手里的喜帕塞进自己腰间,再把手里牵红的另一头递到她手里,借着扶她的姿势悄悄问:“还哭么?”
云秀低着头,盖头挡住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哭了。
庆复就露出一点儿笑:“走,我牵着你。”
他拉着云秀进了门,高堂上坐着的是云秀的阿玛威武和额娘纳喇氏。
外头的人其实也都奇怪过为什么坐着的是新娘子的阿玛和额娘,只是后来悄悄打听过以后,就都懂了——哎,新郎官和家里头关系不好啊,那也难怪了。
他们倒没乱说什么,那这新郎官看着就和气,新娘子又这么好,能是他们的错吗?肯定是新郎官阿玛的错啊!自个儿不珍惜,这会儿亲儿子要成亲了都不叫你,嘿,真丢人。
外头的酒楼里,二楼,佟国维坐在桌边上,对面是隆科多,两人跟前的桌上什么也没放,就放了两杯茶。
佟国维整个脸都是黑的,尤其是这会儿酒楼里也有别人,乐安郡主成亲又是大事,难免要说上两句,说到乐安郡主,肯定要聊新郎官吧,聊了新郎官,难免要聊到佟国维。
他们都是水泥牛痘的受益人,才不管佟国维是不是大官,心里头也想着,人都憋屈成那样了,总不会还在酒楼里头听着吧?所以个个嘴上说的话都不好听。
佟国维本来只是过来看一眼的,毕竟儿子没请他,确实有点丢人,可再丢人,他觉得那也是自己儿子,万一中途回心转意了呢。
结果在酒楼上坐了半天,听了一耳朵骂自己的话。
佟国维:“……”
他可真是活招罪!发什么癫没事儿跑过来挨骂?气死他了!
隆科多看他一眼,面上一脸担忧,心里头却是窃喜——佟国维出门一部分是自己真的想看,另一部分是他撺掇的,儿子成亲了,哪怕是个庶子,那也是亲儿子是不是?阿玛您都不去看一眼?万一庆复后悔了,想请您进去呢?
嘿,他阿玛还真听进去了,还特意穿了一身好衣裳,坐着等人请他进去。
现在好了吧,不仅进不了门,坐这吃了一肚子的气。
叫他说啊,该!
第100章
云秀看过了好几次别人成亲,自己成亲还是头一回,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被庆复用红绸牵着,进去拜过了天地父母,夫妻对拜,坐到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了——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嫁人了。
外头还在吵吵闹闹的,宾客们推杯过盏,她坐在喜床上闷着,还没等和别人说上话,门框一响,云秀就又安静坐着了,身边春雨笑着叫了一声姑爷。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起来,是庆复。
媒婆还在旁边,笑着把一杆秤递给了庆复:“新郎挑盖头。”
庆复借着昏暗的烛火去看云秀,她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是内务府百来个绣娘一块儿做出来的,华丽又庄重。印象里的云秀其实很少穿这样的衣服的,她喜欢颜色浅淡一些的,尤其是夏天,就喜欢浅黄淡绿一类的颜色,只有偶尔到了冬天才会穿一身红色的。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乌雅家忙翻了天地炸丸子准备过年,云秀穿了一身新做的石榴红的衣裳,手里端着一碗新鲜热乎的炸物,想给隔壁一个人过节的庆复,往常她都是直接往墙头上爬,这回她心疼裙子,怕刮花了衣裳,不肯爬了,去了正门,把守门的三叔惊得不行。
这会儿想起往事,只觉得怎么都心头发软。
他慢慢拿着杆秤,掀起了盖头,杆秤落在托盘上,发出“笃”的一声,云秀抬头望着他。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才在媒婆的催促下,把彼此的衣角绑在一起。
等走完了所有的流程,他们才安静坐下,庆复问她累不累,云秀说累:“又累又饿,我半夜里就起来了。”
昨儿半夜里起来,到了今儿晚上,滴水未进,也就喝了那一口交杯酒。
庆复连忙叫人去端吃的进来:“我特意问过额娘,知道你会饿,给你准备了吃的。”他说的是纳喇氏。
纳喇氏也是走过这一遭的,知道成亲有多受苦,提前就交代过庆复了。
春雨端进来一碗鸡丝汤面,庆复叫她慢点吃:“不能吃太油腻的,好歹垫垫肚子。”
吃完了饭,还没怎么说话,云秀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往外头一推——不出所料,窗户底下蹲满了人。
从四阿哥胤禛到十四阿哥胤祯,十个阿哥全都挤在窗户下头,排成了两排,全都支着脖子偷偷往里头看。
云秀黑着脸:“你们在这儿呆了多久了?”
胤禛是年纪最大的,这会儿就被推出来回话:“没多久……也就是跟着姨夫进来的。”
胤祯还在后头喊:“我都说了这里不合适吧?姨姨肯定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百分百被发现……”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其他的小阿哥们给摁了下去。
云秀竖着眉:“都给我进去。”
十个阿哥垂头丧脑地排队进了门,都是半大小子,就算是人挤人站成了两排,那也好多,瞬间屋子就满了一半,还特别乖地按照年纪和身高排好了队。
胤祺、胤祚、胤祐、胤禌、胤裪和胤祥都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胤禛和胤禩站得直直的,目光炯炯地盯着云秀。
剩下几个小的,胤禟胤俄和胤祯还嬉皮笑脸的:“姨姨今天真好看。”
底下排排站的阿哥们都点了点头:“姨姨真好看!”
云秀再想说的话也被这些孩子的彩虹屁给憋回去了。她先叫胤禌到身边,摸了摸他的手:“小十一累不累?”
胤禌生下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这些年一直精细养着,宜妃很少把他放出来。云秀摸他的手,是温热的,就放了心。
胤禌红着脸说:“胤禌不累,胤禌也想出来玩。”他今天求了五哥好久,五哥才把他带出来的。
云秀笑着点点头:“等会出去的时候叫春雨给你拿个手炉,别在外头呆太久,今儿也别急着回去了,路上颠簸,更深露重的,就在姨姨这里睡下好不好?”
她说完这话,其他几个阿哥愤怒了:“姨姨,人家也想睡”
胤祯拿捏准了云秀吃软不吃硬,挤开兄弟们跑到云秀跟前抱住了大腿,仰头用萌萌的圆眼睛看着她撒娇:“姨姨,你就把我们留下来吧!”
云秀:“……”她戳了戳胤祯的额头,“行!客房多的是,今儿都住下。”
“好耶!”
目的达成,想闹洞房又被逮住了,阿哥们也就没敢再胡闹,虽然知道姨姨脾气好,可姨姨生气的时候,也会很可怕的!他们一溜烟儿就跑了。
云秀叉着腰哼了一声,扭头准备回去,就看见庆复在灯下看她,顿时收敛了,然后又想起来,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什么模样儿没见过?这会儿矜持个什么劲儿?
她立马放松下来了:“天色不早了,安寝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直到看见庆复在等下蓦地红了耳朵,紧跟着,她就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耳朵也跟着红了。
灯火摇曳,映着两个红着脸的人。
……
胤祯拉着胤禛,问:“怎么就跑了?不是说要闹洞房么?”
胤禛虎着脸:“你还敢闹?等会姨母生气了怎么办?”
胤祯:“哪有那么容易生气的?姨姨对咱们可好啦,唉,可惜我年纪还小,不然……”
话没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记:“什么话张嘴就敢往外头说,回头叫别人听见了可不好。”胤禛扯着胤祯朝外头走,“今儿来的人多,姨姨肯定累了,咱们去帮着把人招待了去。”
胤祯应下。
等他到了前头才发现几个说要去客房睡觉的哥哥们一个也没去,全都在前头待客,来喝喜酒的也并不都全是相熟的人家,好些都是说不上名字的普通旗人,这些都是和乌雅家相熟的邻里邻居,见了这场面早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束手束脚的。
胤禩正安排这些人,他面上和气,看着就好说话,呆了一小会儿,那些人就都松了口气,也开始有说有笑了,等胤禩离开,他们还说:“听说是个皇子阿哥,没想到就跟咱们自家的小孩儿似的,看着就规矩,一点也没架子。”
“是啊,这年头甭说是皇子了,就是那些落魄宗室,那都拿鼻孔瞧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