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谁爱他、谁不爱他,他都是能感觉出来的,就说德妃吧,她对自己其实没有多少感情,他去不去,不去就不去,云佩从来没有强求过,唯一的两次妥协都是有目的的。
这些康熙自己都知道,可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因为是他自己先利用了别人。或许曾经云佩对他有过憧憬、有过一点点的喜欢吧。
只是这样的憧憬和喜欢,都让他亲手葬送了。
他懒得计较这些,或者说不愿意去刻意地计较,下意识的逃避、不想承认——都是因为他心怀愧疚。
他是皇帝,一辈子都不可能道歉的皇帝,就像很久以前,孝昭皇后问他会不会后悔,他可以斩钉截铁地说不后悔一样,现在他的回答依旧是不后悔。
只是心中有愧罢了。
现在他不需要去利用后宫的谁了,当然也不愿意再让云秀入后宫,打破局势不说,反倒让云佩更加地恨他。
何必呢。
“这事不要在外头漏了风声,朕过几天探探她们的口风,看看她们是要嫁人还是怎么的。”
梁九功应下来,扭头出去,正好在茶房里碰见了魏珠。
魏珠迎上去:“哎呦我的亲干爹,您这额头是怎么的了?”
梁九功摸了摸额头:“没事,说错话叫皇上恼了。”
“啊?皇上待您可亲近了,怎么现在忽然恼了?”
梁九功说:“这事儿你可别跟别人说。”
“哪能啊?我您还信不过么?你看我什么时候出过门?”魏珠连忙表忠心。
“是乐安县主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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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云秀手里的茶杯搁在桌上,“皇上想让我出宫?”
小太监连忙说:“没呢!只说来探探您的口风,话奴才都带到了,奴才还有事情要做,先告退了。”
云秀摆摆手:“去吧。”
她打发走了人,云佩从里头出来:“怎么了?”
云秀就把事情都说了。
云佩:“这是好事儿啊?你也到年纪了,该出宫了,我这里又没什么事情,如意她们管得很好。”
云秀摇头:“不行,我放心不下姐姐。”往后可还有九龙夺嫡呢,前头她们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这还是康熙对待后宫的态度,要是到了后期,他一直在防备着底下的几个阿哥们,肯定也会对后宫的嫔妃们心怀忌惮,都不知道姐姐会是什么处境。
这种情况下难道就要让她一个人待在宫外吗?怎么可能!
云佩不知道她为什么执意如此,心里头觉得奇怪,可是云秀咬死了不告诉她是什么原因,她也一点都猜不着,最后只能作罢了。
出了新年的时候,云秀听说外头的八旗奴役有上千人都跪在宫门口求见皇帝。
胤禛说起他们的时候觉得他们很可怜:“外头饿死了好些人,都是因为饥荒,这还是在京畿呢,以前我就听大哥和太子说起江南等地的饥荒了,只是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可终于知道了。”
只是康熙不肯让他们出去看看,怕到时候群情激愤,伤到了他们。
云秀说:“阿房宫赋学过了吗?”
胤禛说学过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云秀就摸了摸他的脑袋:“将来胤禛要是有机会,可以帮帮他们。”
胤禛点头。
这一场众民求情只持续到了上午,因为中午云秀他们用膳的时候,宫人们进来禀报:“皇上叫咱们不许出门,说是那些个京畿请愿的八旗仆役从神武门闯进御花园里了。”
云秀啊了一声:“这是怎么闯进来的?宫门口没有侍卫守着吗?”
夏雨说不知道:“外头消息都没传进来呢,听说敏嫔娘娘和宜妃娘娘、郭贵人都在御花园里散心,差点就让冲撞了。”
连忙问:“敏嫔没事儿吧?”
春雨从外头走进来:“奴才打听过了,敏嫔娘娘没事儿,还查出来一个月的身孕。”
这倒算是喜事了。
云佩赶紧让人去准备礼物:“等御花园里头的人都散了,咱们再去给她庆贺。”
没多久,底下人就说御花园的人全都清出去了,她们就去了启祥宫。
章佳氏正坐着炕上喝药。
“这是什么药?”
章佳氏本来要起身的,却被拦下了:“不着急,你先喝。”
“这是太医配的安胎药和安神药。”
云佩一听就懂了——章佳氏胆小,在御花园里头碰见那么多的人,想必都要吓坏了。
她劝章佳氏:“喝上两天,能睡得着觉就不要喝了,是药三分苦,你能受得住,肚子里的孩子未必受得了。”
章佳氏立刻应下,完了以后又有点不太好意思:“原先姐姐跟我说,不要频繁地生育,恐怕会伤身体,我听了,可这……”
云佩安慰她:“这事情咱们也没法想控制就控制啊?只要产后好好调养就行了。”
真要说起来还是皇上的毛病,他不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可他要来,又不让嫔妃们喝避子汤,可不得一个接一个的怀吗?
要不是那些年纪大的嫔妃们前些年生孩子伤了身体,加上这些年不得宠,恐怕还得一个接一个地生。
云秀也和姐姐一起安慰她。
没一会儿,其余的嫔妃也都来了。
之前章佳氏迁宫的时候就没有办什么宴,毕竟连新年大宴都取消了,她再办就有点出格了。如今宫里头没有皇后,平常也就不用请安,她们大多都是去自己相熟的宫里小坐片刻,这会儿也不过是借着章佳氏怀孕的名头互相看一眼对方,也出来松散松散。
钮钴禄氏和赫舍里氏没有来,其余到的七七八八,胡乱交谈着。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聊到了儿子女儿上。
其中一个人提起:“贺珠今年也二十岁了吧?”
云秀掐指算了算还真是,之前恭亲王福晋托她照顾贺珠,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照顾的,因为根本不需要她刻意去关心,她如今算得上是康熙的长女,又是康熙为数不多兄弟的女儿,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亲情,那都得好好照顾,生活用度上根本不缺什么。
而在挺久之前,公主们就被挪到了一块儿养,贺珠一直带着妹妹们,关系倒也算不错。
年前胤禛还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呢。
这会儿她们提起贺珠,才恍然意识到,贺珠竟然已经二十了。
而这个年龄,多半意味着这个公主已经长成,可能要被送去抚蒙了。
果然,她们都在讨论着贺珠和亲的人选。
只是说来说去,也没有讨论出来会是谁,毕竟蒙古的部落太多了,只是心里头都猜测着,按照贺珠的受宠程度,多半是个不错的部落。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她们这边才刚说过贺珠,扭头贺珠就到永和宫来了。
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看起来越发地漂亮,只是当久了姐姐,养成了一副温和的脾气,见谁都是笑脸,早就没了几年前的遇事儿就慌的性子。
云秀觉得她比自己才见她的时候圆滑了不少。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想起来很久之前,阿哥公主们在永和宫里头玩清宫版大富翁的时候,每个人挑选着不同的角色,各有各的想法,大部分选的都不是自己的角色,只有贺珠选择了自己本身就是的公主。
既然想到了,云秀顺口就提了这件事。
结果贺珠说:“我是公主,当然要选公主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头隐隐有些难过,可很快就抛开了。
云秀却想,她多半是知道自己要去和亲了吧?
她是公主,大清的公主,所以注定了要去抚蒙,这是“公主”没有办法摆脱的命运。
云秀嗓子眼忽然被堵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
贺珠看她脸色不太对劲,还安慰她:“您不用替我担心,您想啊,这嫁人的事儿,嫁谁不是嫁呢?难道我嫁在京城就能好了吗?待在京里,外头随便走一走就能碰见个人,我要是嫁的男人身份低了,我还得给别人磕头行礼不成?更何况还有婆母要照顾,老话不都说了,天底下婆媳的关系最难处,我才不耐烦应付他们呢,要是嫁了一个懦弱的男人,指不定还要帮着婆母欺负我。”
她停了一下,说:“至少如今往蒙古去,我还能嫁给蒙古王爷,皇阿玛礼待蒙古,蒙古又不讲究什么婆媳的,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些蒙古王爷看在我皇阿玛的面上,也不敢欺负我,反倒要对我客客气气的。”
她这些天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说的次数多了,她自个儿也就信了,就算再假的话,也都成了真话了。
不然看看建宁公主吧,嫁在哪里都一样,运气到头了,还不知道有什么结局呢。
她这样拼了命的安慰自己,也拿这话安慰别人,安慰自己的妹妹们。
云秀哑声笑:“是,你说得对,嫁什么人不是嫁?只要好好经营,再苦的日子都能变好,更何况我们贺珠这样聪明。”
贺珠就很害羞地抿着嘴笑,过了一会儿,她问胤禛在哪儿:“我还有点事情要找他。”
云秀说:“在试自己的盔甲呢,下个月就要跟着他皇阿玛出征了,这会儿激动的跟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