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佟佳氏立刻站起来伸手去扶他,又拉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是四阿哥吧?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曾经远远地见过胤禛一次,那次是宫里头孝懿皇后怀孕了,按照规矩孝懿皇后的额娘可以进宫探望,而她被嫡额娘给带进了宫。女眷入宫走的基本都是神武门,那边儿离乾西五所近,她就瞧见了胤禛带着身边的太监急匆匆地进了门。
胤禛看了一眼额娘和姨姨,见他们两个都没什么反应,也就跟着说了两句话。
没一会,他就找借口带着胤祚出去了。
小佟佳氏这才和云佩说:“我一见了他就亲近,想来是注定有缘分。”
云秀听完心头一紧——她不会也想着抱养胤禛吧?康熙前段时间没什么动作,难不成是等着小佟佳氏进宫抱养孩子?可姐姐都已经是妃位了,足够养着自己的孩子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佟佳氏看出来了她的不安,她也跟着不安起来了,连忙说:“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看了四阿哥觉得很喜欢……”
见姐妹两个都看着自己,她有一点自暴自弃地说:“我进宫之前,阿玛就和我说,要多多亲近四阿哥。”她从来都是个很听话的人,既然阿玛已经开了口,那她也不能不同意。
她心思敏感,也知道德妃可能会不喜欢自己亲近四阿哥,但是她又犯难,觉得自个儿不照着阿玛的话做,恐怕会被嫡额娘说。
她又开始坐立不安了。
云佩哑然。
云秀也无语,不是对小佟佳氏,而是对佟家,这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小佟佳氏进宫是妃位,当然远远比不上孝懿皇后的地位,连孝懿皇后都已经是在死前才封的皇后了,按照康熙心里头对家世的那一把尺子的衡量标准来看,他绝对不会让小佟佳氏越过孝懿皇后的地位,所以说,小佟佳氏往后肯定不能成为皇后的。
就像是钮钴禄贵妃到如今也只是一个贵妃而且不能掌握宫务一样。
甚至,云秀觉得,康熙现在只让四妃管着宫务,不让贵妃管,头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以钮钴禄一族为代表的满洲勋贵把持后宫,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给后头进宫的小佟佳氏增加砝码,比起满洲勋贵,他显然更加相信自己的母家。
果然,没多久,康熙就下了令,叫小佟佳氏跟着四妃一块儿学习如何掌管宫务。
云佩怀孕,很少再参与进事务里,如今的境况和从前不同了,她不必担忧着头顶上的孝懿皇后,而且她对权力这种事情,看的并没有那么重。
所以等另外三妃很有危机感,跑过来一块商量的时候,云佩特别坦然:“我这些天总觉得操劳过度,肚子不太舒服,该放手的就准备放手了。”
惠妃心里头呸了一声,她觉得云佩这是怂了,知道小佟佳氏一进宫就立马想要脱身,不然之前怎么没听她说肚子痛?
荣妃脾气好一些,也跟着说:“既然你肚子痛,那就好好养胎,这上头的事情不必多操劳,女人怀孕的时候可不能疏忽了,这都是大事。”她吃过怀孕的苦,也知道如果孩子没有好好生长,将来就会有多脆弱,与其紧抓着权力不敢放,还不如好好养胎。
宜妃挑了挑眉,她的想法更加偏向惠妃,毕竟是已经捏在手里头的权利了,但凡享受过的,没有不会为它沉迷的。
不过她在永和宫吃过不少亏了,很少会主动开口说话。
惠妃忍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你如今这样潇洒地丢开手,倒显得我们几个拿捏着权利不肯放。”
云佩露出诧异的表情:“我放我的,你放你的,这有什么相干?我是因为怀孕放的权,事出有因,谁也不能说什么,更何况如今你们也放不了呀,佟妃才刚刚入宫,什么都不知道呢,还得跟着你们学。”
这话说完,惠妃心里那股怨气终于消散了一点了——是啊,佟妃才进宫呢,如今还得依仗着她们,还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她心里头也舒坦了:“那就没事儿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荣妃和宜妃坐了一会儿也纷纷告辞。
云秀从后头走出来:“惠妃真是,如今大阿哥娶了福晋,她越发抖起来了。”
“谁叫大阿哥现在是年纪最大的人呢?前头的那些阿哥都没活下来,也就只剩他了。”云佩懒懒的,“她也就得意这两年,等太子娶了太子妃,她又该焦虑上了。”
云秀点头,她从来不觉得一个女人追求权势有什么不对,毕竟人都在后宫了,天天待在这个吃人的宫里头,权势也就成了她们唯一追求的东西,可再怎么追求,也不能过分着迷,忽视了旁人。
譬如惠妃,她手里已经捏着权力了,甚至还是四妃里头捏着最大权力的那一个,可她一直没有满足,也从来都是拿着这些权利给自己和大阿哥谋求福利,而并不考虑她宫里的别人,就像是胤祐,从来都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心里头叹了口气,她还是说起了别的事情:“姐姐怀孕了,额娘估摸着也要进宫了吧?云烟成亲也有一年了,也不知道日子过得怎么样。”
云佩就笑:“就知道你会问我这个,我前些天已经给家里带了信,叫他们下个月进宫,很快就能见着了。”
果然没多久,纳喇氏就领着云烟一块进了宫。
说了几句家常话,云秀问起云烟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云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日子倒是过的还算不错,就是阿灵阿……”
云秀问:“他怎么了?”
云烟就慢慢说了她成亲以来的事。
之前有说过,阿灵阿是遏必隆第三任继室的儿子,和孝昭皇后、钮钴禄贵妃并非是一母同胞,而且按照身份上来算的话,孝昭皇后他们都是侧室舒舒觉罗氏生的,是庶出。
而遏必隆死后,他一等公的爵位是庶子法喀继承的,阿灵阿之前年纪还小,而法喀的年纪比阿灵阿要大得多,那会儿由他继承也没有什么不对,更何况法喀的姐姐还是故去的皇后。
然后随着阿灵阿的年纪变大、娶妻以后,这种因为年龄而忽视嫡庶的爵位继承引发的冲突越发激烈起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阿灵阿会在成亲当天和云烟提起妯娌之间关系不好的原因。
云秀浅浅分析了一下——之前遏必隆的爵位给了法喀,他的姐姐是孝昭皇后和钮钴禄贵妃,之前钮钴禄氏进宫的时候僖嫔提起过法喀的第一任福晋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亲妹妹,后来赫舍里氏去的早,娶的第二任福晋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嗯……从身份上来说,都比阿灵阿娶的云烟身份要高。
她问云烟:“阿灵阿没在家里头说你什么吧?”
云烟摇头:“他不敢在我跟前说什么,就算在外头说了,只要没让我听见,我也不管他。”
云秀听了就点头,估摸着阿灵阿心里头也不敢有意见,毕竟是康熙亲自指的婚,可他总会把两边的待遇拿出来互相对比的。一个是庶子,娶了两任福晋都是皇后的妹妹,还继承了阿玛的一等公,另一个呢?算是嫡子,前头嫡出的哥哥们都死了,按理来说爵位应该是要轮到他了吧,结果被庶子抢了。
搁谁心里头都不会太舒坦。
所以阿灵阿和法喀的关系很差,连带着妯娌之间的关系也很差。
云烟每天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的,力求不在妯娌之中掀起什么特别大的波浪,而且她是新媳妇儿,也没有进门就和嫂子们吵架的道理,短短一年,她就在这种环境里迅速地成长起来了。
云秀有一点心疼她。
云烟却继续说:“前一年倒还好些,今年,阿灵阿跟我说,他想把爵位给拿回来。”
云秀啊一声:“拿回来?怎么个拿回来法?”
云烟说:“我前些天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最近很忙,一直在宫里和府里来往,直到昨儿我跟他说我要进宫来看姐姐们,他才跟我说了在做什么。”
阿灵阿找人查了法喀,揪了错处直接禀报给康熙了。
那些错处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如纵容下人侵占田地这些,往常的处理一般都是看皇上的心情和对那个臣子的重视的程度,比如曾经的恭亲王常宁,他也是犯了这些错的,可到了康熙的案头,就变成了是下人欺瞒恭亲王,借着他的名义生事。
而阿灵阿把法喀参奏了以后,康熙过了一天,直接判了法喀被剥夺一等公的爵位,转头叫阿灵阿继承了。
继承了爵位,阿灵阿倒是高兴了,云烟却忧心忡忡的:“姐姐们还在宫里头,法喀的姐姐钮祜禄贵妃如今是宫里头位分最高的,她会不会因为阿灵阿做的这些事情迁怒针对姐姐?”
云秀看了一眼云佩。
云佩想了想,说:“那倒不会,你安心,而且阿灵阿继承爵位对你来说是好事,往后你就是宗妇,像是颁金节这样的日子,你就能进宫来了,到时候还能在姐姐这里小坐。”
云烟皱紧的眉头才松散下来。
纳喇氏全程听她们说着这些人的事情,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忽然涌起来一股子惆怅,一家子母女坐在一块儿,她却完全听不懂女儿们在说什么,那些勋贵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于她来说就像是天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