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以明珠为首的那些勋贵大臣要靠向大阿哥,他心里头不着急才怪。
他们两个在外头说话,云秀就在里头看资料,看着看着,忽然往外头看了一眼,却没像以往一样看到庆复,她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不太对劲——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隐隐期待起经常在宫里头看见庆复了呢?
上一次他们两个见面还是前两年南巡的时候了,庆复从那一场没头没脑的告白之后就不见了人影,整个人和在宫里头蒸发了一样,也没托人给她带消息。
云秀都要觉得他是不是故意和她说了那些话然后躲起来了,然而她又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当时拒绝的话伤到他了?
她不知道。
和从前一样,她扶着窗往外头看了一眼。以往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庆复在外头笔直站着,他从前是御前侍卫,皇帝走哪他跟到哪儿,每回康熙来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碰面的时候。也不是每一次他们两个都会说话,有时候云秀自己忙,有时候是不适合在一起说话,不过两个人会远远地互相看一眼。
习惯真是叫人害怕,那么多年过去了,她都习惯往外头看的时候能看到庆复了,如今猛不丁地看不见了,竟然还略微有一点想念。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惊到了,连忙低下头继续去看手里的资料,那些乱七八糟的拉丁文字母挤进她的眼睛里,过了一会儿她就平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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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胤禛定好的要请几个同住在乾东五所的兄弟们一块儿赴宴的日子。
明面上是乔迁宴,其实也有替大阿哥庆祝脱离单身的意思,毕竟是兄弟里头一个成亲的人。其实其余的人都还是小孩子,根本不理解什么叫娶福晋,只是看着宫里头那么重视,觉得是喜事。
当天的菜单是云秀定下来的。
那会儿已经是腊月里了,天气冷得很,又有好几个小豆丁,从老大到老十,这几个会说话会走路的都被请过去了,剩下的胤禌、胤裪和胤祥三个人年纪还太小,也只会添乱,干脆没请他们。
几个小阿哥都不能吃太刺激性的食物,云秀想了想,最后还是定下来了正常的宴席规格,就是宫里头常用的那一些,只在小桌上添了一个小火锅。
考虑到这些阿哥里头有年纪特别小的,要是把小火锅放在他们身边,恐怕会出什么危险,云秀特意叫人在边上弄的,也有专门的宫人看着,阿哥们只负责点自己喜欢吃什么就行了。
宴席当天胤禛特意换了一身才做的衣裳,他非要觉得自己已经算个大孩子了,不肯穿戴云秀云佩替他准备的那些毛茸茸的衣裳和帽子,倒是胤祚,他向来没什么包袱,穿什么都无所谓,出门的这一天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远远看上去像个圆球。
胤禛一边搓手一边吐槽弟弟:“你这也穿得太多了,得站了两个哥哥的位置,穿这么多,等会坐不下去怎么办?”
胤祚揣着手手,声音闷在毛球里:“这有什么的?等我热了再脱就是了,四哥你穿这么少,不还是在冷风里打冷战么?”
胤禛:“……”哆嗦的腿肚子,忽然之间就站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就你话多。”
胤祚哼哼:“四哥你这就叫做死要面子,要是让额娘知道你穿那么少,指定得骂你。”
胤禛:“你要是不跟额娘告状,额娘怎么会知道?”
胤祚:“哦?是吗?四哥你是不是忘记啦,姨姨今天也在耶你不说我不说,姨姨肯定会说她最听额娘的话了。”
胤禛彻底沉默,思考着是不是该给姨姨送点什么东西贿赂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八弟呢?”
胤祚说不知道呀:“早上起来他就不在,可能是出去了吧?”
话音刚落,远远地,他们俩就看见胤祺带着胤禟过来了,连忙不再说话,过去迎人。紧跟着过来的是胤祉,他孤家寡人一个,和胤禛他们住的不远不近,本来是要早点过来的,结果临时找到了一本孤本,看得入了迷。
然后是胤祐和胤俄,他们两个是在路上碰见的,胤俄被奶娘抱着,天冷地滑,走得就慢了点,正好和慢慢悠悠的胤祐碰上了,两个人就一块儿来了。
等前头几个人都落座了,胤禔才带着胤禩匆匆赶来:“不好意思,来晚了。”他也不说原因,只说自己来晚了。
胤禛难免要去看胤禩,想着他们两个一块儿来的,多半要透露一下是因为什么所以来晚了。
结果胤禩低着头很沮丧的样子,根本不说话。
胤禛心里头一突,看着他那个样子,先在想是不是胤禩出什么事儿了。
只是这会儿不太好问,只能给亲弟弟使了个眼色。然后他就拉着胤禔的手往里头走:“大哥,听说你要娶科尔坤大人的女儿……”
他才带着胤禔进了门,胤祚就把要跟进去的胤禩拉到了一边:“八弟,怎么了?一大早就没看见你人,这会儿又看着这么难过的样子,出什么事儿了?和六哥说说,我帮你解决。”
胤禩犹豫地抬起头,张了张嘴,还是说出来了:“我额娘昨儿晚上病了,请不着太医,我去看她了。”
胤祚说:“啊?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和四哥?咱们三个离得那么近。”
胤禩垂着头:“我想着额娘在延禧宫里,叫哥哥们难免要吵醒你们两个,再去延禧宫也不方便,所以一大早去求了大哥。”
他是半夜里的时候才知道额娘感染了风寒,听伺候她的宫女说是昨天下午就不太舒服,而她不太想麻烦惠妃,就一直忍着,到了半夜里实在咳嗽的忍不住了,那会儿惠妃都睡下了,她更不想麻烦了。
胤祚听完就说:“你在这儿等我!”
他跑去找了云秀,云秀这会儿不方便出来,就在里屋坐着看书:“怎么了。”
胤祚把事情说了:“……就是这样,之前姨姨不是给了我和四哥一瓶川贝枇杷膏么?那个我们都吃了一半了,不好给良贵人,姨姨那里还有没有新的?再给我们一瓶吧,我给八哥拿过去。”
云秀说巧了:“这回来的时候正好给你们多带了两瓶,就在箱子里头放着呢。”她去找出来,“这个是陈太医给我的,说是比上回的效果还好些,你给胤禩拿回去,如果良贵人吃不下,就拿水兑开一点再喝。”
胤祚拿着瓶子就跑去给了胤禩:“喏,就这个,吃上两天就好了。”
胤禩接过来,眼里感激,脸上又因为羞愧而泛着红。之前几个月他心里头都别别扭扭的,因为佟国维那样逢迎着四哥,却对他不屑一顾。而一旦察觉到这种差距,心里头就会无比在意,频繁地去对比,越对比才越发现,原来他处处比不上四哥的待遇。
宫里头的人都说四哥是孝懿皇后领养过的孩子,皇上又看中,他亲额娘还是宠妃,往后前途无量,说不定就和裕亲王福全一样,成为未来皇上的左膀右臂。
而他呢?虽然同样被孝懿皇后抚养过,却在宫里头一点都不起眼。孝懿皇后轻视他,觉得他没什么用处,也对他好过一阵,可那一阵子是她和德妃闹得正厉害、四哥被永和宫抱回去的时候,他只是那个退而求其次。
他的母亲,良贵人,虽然有宠,可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庶妃,皇上一点给她提位分的意思都没有。他有一回躲着的时候听见两个人说起,原来他额娘曾经是被当做替代品出现在皇阿玛之前。
他知道的越多,心里头因为对比产生的失落越多,所以他很不愿意和四哥、六哥再接触。
可今儿,四哥和六哥还在关心着他,这种关心像是一道阳光,把他心里那一点阴暗、龌龊的心思照得明明白白。
一瞬间,他感到了羞愧和无地自容。
胤祚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反倒去拉他的手:“好了好了,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胤禩应了一声。
到这会儿,里头坐的人就基本到齐,只剩一个太子了。
胤禛是给太子递了请客的消息的,他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左右都是没消息,胤禛为了稳妥起见,就说再等一等他。
几个人干坐在位置上等了一小会,门口还是没见太子的影子。
多少有点尴尬。
小火锅还在身后噗嘟噗嘟地煮,那股锅底的浓香味在空气里交织着,勾得人馋虫直冒。
胤俄坐在位置上,忍不住说:“饿。”
他年纪小,吃的都是迷糊之类的东西,饿得快,这会儿也该饿了。
胤禛看了看在座的兄弟们,有心想说不要等太子了,可按照太子那个臭脾气,要是来了看见没等他,多半又要阴阳怪气骂人。
他忍不住想扶额。
还是云秀在里头听见半天没动静,叫了春雨出去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太子还没来,也没说到底要不要来,而其他的阿哥们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好几个年纪小的阿哥则是已经饿了,想吃东西。
云秀说:“之前不是叫你们准备了果子点心么,这会儿先端上去垫垫肚子。”
于是,新鲜的果子点心就被端到了桌上,胤俄有吃的,也就不喊饿了,慢慢捧着点心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