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却平白无故分出了尊卑上下,任谁来心里都会不平。
他自然也会,只是他不像大哥表现的那么明显,大哥从来都是露在面上,剩下几个弟弟看不出来心里头的想法,心思全都藏在心里,估摸着也和自己一样吧?
额娘刚刚叫太监给他带的话,明明白白把如今的局势说给了他听,要他自己选择,是和佟额娘的娘家亲近,还是保持在永和宫?
胤禛不是傻子,当然能听懂额娘这话的意思。
正沉思着,佟国维像是等不及一样地开了口:“四阿哥?”
胤禛回过神,朝佟国维笑笑:“佟大人。”
佟国维说:“娘娘去了,我们这些娘家人心里头也难受的很,更加无处排解忧郁,想必四阿哥和我们一样,往后若是有心,可以到佟家多来往。”
胤禛不动声色:“佟大人说笑了,皇额娘去了,宫里头每个阿哥都心里伤心,像佟大人说的,要是因为伤心就上门打扰了佟大人,岂不是罪过吗?”
佟国维笑开:“四阿哥和别人自然是不一样的,您养在娘娘的名下,和娘娘有半子之情……”
胤禛歪了歪头:“是吗?可是八弟也养在皇额娘的名下了,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佟国维一时之间哽住了:“可皇上也没叫八阿哥跪在前头啊。”
胤禛就噢了一声:“原来佟大人也知道皇阿玛是只叫了我在前头跪着。”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招手叫在旁边吃点心的胤祚:“休息够了吗?要是休息够了,咱们就该往前头去了。”
刚刚说话的时候胤祚根本没有插嘴,等四哥说完话,他才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伸手去拉四哥的手:“够了。”
兄弟两个手牵着手往外头走去,从背后看过去,两个人的感情十分不错。
佟国维脸色晦暗。
胤禛拉着胤祚出了们才看见胤禩站在门口:“八弟怎么在这儿?你累了吗?快进去歇一会儿。”
胤禩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和复杂,只是很快就平稳了心神:“对,我膝盖有些不舒服,准备进来坐一会儿。”
胤禛点点头:“叫你身边跟着的人给你揉揉膝盖,往后要跪的时候还多着呢。”
胤禩低着头应是。
等胤禛拉着胤祚走出视线以后,胤禩才回过神,恰好佟国维从屋里头走出,他连忙收拾起表情:“佟……”
话还没说完,佟国维就和他擦肩而过,就和没看到他似的。
胤禩一窒,腰背慢慢地弯了下去,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孝服,忽然嘲笑了一声。
云秀和云佩对前头发生的事情了解得并不详细,听了小航子回来的剧情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和之前孝昭皇后的丧礼一样,孝懿皇后的棺椁也要在宫里头停灵一个月,外头的命妇们每天都要进来守灵跪灵,有些这会儿怀孕的,比如章佳氏,她才刚查出来两个月的身孕,得好好将养,以后当初云佩怀孕的时候一样,休息的时间多了一倍,一但有不舒服,就得送回去休息。
四妃轮流照看着,忙活了一个月以后终于歇了下来。
孝懿皇后的棺椁被送进了巩华城,紫禁城这场盛大的悲哀终于落了幕。
云秀的生活也渐渐回归了正轨,每天在上书房和永和宫、钦天监三点一线,这些日子边境的书信依次送了回来,情况看起来还算不错,而上书房也多了一个小豆丁——胤祺。
他之前在皇太后的膝下长大,根本不懂满语汉话,明明和胤禛年纪只差一岁,胤禛都在上书房呆了四五年了,他还是没来上过课,最近宜妃的第二个儿子胤禟都三岁了,明年就得打算起来了,康熙这才没办法,和皇太后商量着把胤祺送进了上书房。
他最开始的课程还不是和别人一样的,他得先学汉话,然后才能听得懂先生们在讲什么。
康熙眼一睁一闭,把他的位置塞到云秀这边来了。
胤祺还记得她:“姨姨好。”
云秀摸了摸他的脑袋:“胤祺乖。”
这两天师傅教胤祺的时候,她闲暇之余也学了一点蒙语,简单的问候还是能听懂的,两个人随意交谈了几句,云秀发现他学习的进度竟然也不算太慢。
两个人都在学语言,学习和休息的时间也就差不多,胤祺偷偷跟着云秀学语言的办法,就是把汉语、俄语、拉丁语三种语言放在一起背,用汉语音标标好另外两种语言怎么读,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发音会不太准确,但是可以先记住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等她熟练的记住以后,就可以纠正发音了。
六月份的时候,雅克萨的俄军坚持不住了,龟缩在城内不出,清军头一次把连珠火铳投入了战斗,无人敢直面这种的力量,不到三个月,清军攻城,当时沙俄的领兵首领托尔布津在城外被连珠火铳一枪击中,直接坠马而亡,俄军当场惊骇,直呼不可思议。
后来两边拖拖拉拉打到了八月底,雅克萨那一块地方冬天来的早,要是再拖上一两个月,恐怕河里头就要结冰了,到时候行动不便,连兵马粮草都送不进来,恐怕会被沙俄反扑。仔细思考之后,当时领兵的萨布素终于决定彻底攻城了。
当时戴梓已经被无罪释放,一直留在火器营当中制造连珠火铳,累计制造出来了一百五十把,留了一百把在京城之中,剩下五十把被秘密送到了雅克萨,由萨布素的亲兵掌控,前一次击杀托尔布津震慑住了俄军以后就没再拿出来,如今终于在八月底被正式抬了出来。
整整五十把,几乎才在城下摆出来,俄军就崩溃投降了。
清兵大胜,沙俄派人出来投降。
夜里风冷,萨布素坐在火堆边上,手里还拿着一把连珠火铳,连连感慨:“这东西可真好使,刚拿出来都没怎么用,那群沙俄头子就投降了。”
亲兵恭敬地说:“那可不么?皇上派了好些人秘密送过来的,威力大着呢,那天一木仓把托尔布津给打下来了,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萨布素爱不释手:“可惜等回京,这东西就得还回去了。”
亲兵左右看看,悄悄说:“要不……咱们偷偷留下一把?就说丢了?”
萨布素的脸在火光中照得分明:“放屁,这东西还能藏?敢藏一把,咱们的命都别想用了!”皇上能送五十把过来已经是开恩了,真要留下一把,皇上不怀疑他们想造反才怪。
亲兵心里头依然觉得有点不舍得,但想想也没有办法。
“沙俄投降了,咱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天际已经散出了光亮,亲兵望着家的方向,隐隐心动。
萨布素叹口气:“谁知道这些沙俄人会不会和前两年一样呢,真他娘的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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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也是在九月快中秋的时候才知道莫斯科那边派了人过来谈和。
康熙这回把云秀叫上了,不过没叫她出现在别人面前,而是让她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旁听谈判。
头一次的谈判并不算太顺利,沙俄想占据雅克萨,过来谈的也是将雅克萨以北的地方割让给沙俄,康熙怎么可能同意?直接拒绝了。
等俄使走后,康熙就把云秀叫了出来问:“怎么样,能听懂吗?”
云秀想了想,说:“能听懂大半,多的就不行了。”她总不能和康熙说,自己已经完全可以听得懂了吧,那他不得把自己当成妖孽了吗?才学了一年而已。
虽然那些人说的都不是那种很生僻的词句,能听得懂大半已经进度很快了。
康熙倒也没觉得失望,他本来就没指望云秀能替大清谈判——俄使也不可能会同意一个女人参与进谈判里,他只是怀疑那些传教士们可能会为了利益欺瞒他,如今朝廷上头能学得会俄语和拉丁文的人太少了,各有各的利益,万一他们被利益诱惑,欺瞒他,导致给沙俄让出利益怎么办?
他不敢信那些传教士,也不敢完全信朝堂上的那些大臣。
但是目前来说,他是相信云秀的。她能弄出来牛痘和水泥,本身就是为了大清的子民着想,更何况云秀自己的姐姐还在他的后宫之中,从平常的表现种看来,她也并不可能会偏向沙俄。尤其是之前在戴梓和南怀仁一案里,他能很彻底地看清楚,云秀更加偏向戴梓,而不是南怀仁。所以在本国和外邦的立场上,他愿意相信云秀,她比起朝廷上的大臣来说更加单纯,也更加容易掌控。
“你继续学,往后靠你的时候还多,这回沙俄派使臣前来,也是一个难得的可以面对面交流俄语的机会,你往后就和理藩院一道接触他们。”
云秀答应下来。
结果她去理藩院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胤禟。
胤禟今年三岁了,一般来说他这会儿应该是在翊坤宫里的,结果云秀到的时候正看见他被胤祺拉着和理藩院一个小官说话。
她走过去才听见原来是宜妃宫里头得了个南洋的新鲜玩意儿,是一艘飘在水里的远渡船,胤禟看了特别喜欢,每天起床以后一定要自己的奶娘抱着自己去看那一艘船,结果,他前两天趁着宜妃不在的时候,自己搬了凳子爬上去,爬上去以后也不老实,伸手要拿那一艘小船,结果人小没有力气,连人带船摔了个大跟斗,脑袋摔破了皮,船也砸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