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静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借着每一次浪头翻涌的劲儿往上头爬。
云佩长舒了一口气。
她说:“我虽然能想明白,可这事儿还得问问家里,云烟虽然是庶女,她自己的意见也很重要,这事儿我不能允诺你。”
她虽然可以全权做云烟的住,乌雅家别的人不论如何也都会赞成她的决定,可她不想这么做。
云秀曾经特别天真地教她与人善、与几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格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想都在默默影响着她。
而且她自己本身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哪怕云烟不是她的亲妹妹,她也没办法让她完全地成为一个为别人奉献的人。
左右怀孕的时候她能叫额娘和云烟进宫,到时候问问她们的想法就是了。
钮钴禄氏来得快走得也快,说完事情以后她就走了,绝不多停留半步。
云秀还没骑马回来,云佩就在马车上自己煮茶,红泥小火炉,一边煮一边思考着事情。
刚煮完茶,回头找自己的茶具的时候,却没找到,下意识地要去边上柜子里翻,一低头,就和睁着眼睛的胤禩和胤禛对视了个正着。
她愣了一下:“你们俩醒着?”
刚刚钮钴禄氏来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就躺在马车里睡觉,一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云佩就没让他们折腾,省得弄醒了回头还要重新睡,容易头疼。
这会儿两个人都齐刷刷睁着眼,很明显早就醒了。
只是一直没出声罢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们俩就从马车上坐起来,一人一身中衣,还都裹着被子,看着竟然也有几分相似。
云佩叫他们穿好衣服,问:“什么时候醒的?”
胤禛说钮钴禄额娘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本来想出去的,可是钮钴禄额娘一来就开始说话了,儿子怕打扰了额娘,就没敢动。”
他醒得早,听见了额娘和钮钴禄贵妃说话,以他的年纪虽然有一点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也可以大差不离的能把所有的话都记下来。
但是姨姨曾经教过他,说君子不干窃听之事,可要是别人逼着君子听、或者环境让君子不得不听的时候,还是可以偶尔偷听一下的。
他一时之间不太敢动,怕钮钴禄额娘发现他醒着,干脆又把眼睛闭上了,默默地听着。
等他交代完了,云佩就看胤禩:“那你呢?”
胤禩脸通红。他年纪比胤禛要小得太多,又没有人经常教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四哥醒着的,可四哥没说话,又偷偷把眼睛闭上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四哥学,于是自己也把眼睛闭上了。
现在,他垂着头:“我错了,我不该偷听的。”其实他也没有偷听到多少,只听见了钮钴禄额娘说德额娘的处境不好,要和她联合起来云云。
云佩无奈地叹了口气,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这会儿再折腾也没什么用了:“好了好了,下不为例。”
胤禛胤禩齐刷刷地点了头。
又因为做了亏心事,他们两个人都抢着帮云佩“干活”,知道她要找茶具,两个小家伙就都撅着屁股从柜子里头翻出来好多茶具,问她要哪一套。
云秀从外头学马出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在献殷勤:“哟,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呢?”
胤禛和胤禩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把他们两个偷听的事情给遮掩了下去:“我们在孝敬额娘!”
“对!没错!在孝敬德额娘!”
胤禛更机灵一点,伸手去扶云秀:“姨姨学得累不累?要不要胤禛帮胤禛捶捶背?”
云秀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胤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您坐下!”
云秀就坐下了。
胤禩小心翼翼地捧了茶递给她,胤禛盘腿坐在她后面,深呼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扑通扑通地伸手给她捶背。
嗯……他这一声大喝气势很足,力气跟蚊子挠痒痒似的。没等她反应过来,胤禩也学着胤禛的模样,大喝一声:“啊呀呀呀!”
紧跟着就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通锤,看着用力,落到背上就只剩了三分,还得被衣服缓解掉两分。
云秀乐不可支。
云佩坐在边上也笑了。
他们两个边锤还边问:“姨姨,舒不舒服?还有哪里要锤?”
云秀憋着笑指挥他们两个:“往上一点,对对对,就那里,哎!真舒服。”
得了她的夸奖,俩小家伙越锤越来劲,脸上都出了汗也不肯停。
锤了得有三分钟吧,马车里睡着的胤祚也被时不时的“啊呀呀呀”的声音吵醒了。
他睡眠比较好,胤禛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你才堪堪把他吵醒,一脸懵逼地盯着胤禛和胤禩:“你们干嘛呢!”
胤禛憋气憋的脸通红,声音都闷了:“我们在给姨姨捶背。”
胤祚哦了一声,倒头继续准备呼呼大睡,躺到一半了忽然警觉:“你们给姨姨捶背不带我?”
他刷一下坐起来:“你们趁着我睡着在姨姨跟前争宠!不行,我也要来!”
他爬起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一咕噜地就往云秀身边挤过去。
马车再宽敞,他们三个这样一股脑地挤,云秀也怕了:“别别别别,别锤了别锤了,好了好了,我已经好了!”
她把三个孩子都各自拎开。
刚刚骑了好一会儿的马,身上出了汗。三个小孩看上去是在给她捶背,其实到了后面就相当于在玩儿了,玩得又精神,她怎么挣扎都没用,被团团挤在中间,刚把这个抱起来,另一个又扑上来了,最后做了无用功,出了好大一身汗。
她骑马都没这么累!真是一群熊孩子!
最后只能躺下,任由他们在身边各自挤着,最后一大三小都累了,窝在一起睡着了。
胤禛胤祚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胤禩抱不到,只能委委屈屈地捏着一片衣角,缩成了小虾米,还得防止胤祚睡觉不老实踹到自己。
云秀嘴上嫌弃,脸上还带着笑。
没一会儿,马车里头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只有云佩咕噜咕噜煮茶的时候水沸腾的声音。
亲自煮好的茶也没人喝,她也不在意,自己捧着一杯茶坐在边上,一边小口喝,一边去看四个“孩子”睡成什么样了。
这会儿正是傍晚,前头的侍卫、太监们正闹腾着要埋锅做饭。
落日的余晖从小小的窗户上映进来,橘中带黄,很像很久以前她在古定河边看到的那一场。后来云秀和她说那天的落日很像是切开的咸鸭蛋,聊起来的那天她们喝了一回粥,没有加什么山珍海味,一碗普普通通的浓稠白粥,熬到出了米油,黏糊糊的口感,配着一人一颗切成了两半的咸鸭蛋,吃得香甜。
至今回味起来仍旧觉得浓厚。
一切喧嚣的背景音都悄无声息不见了,天地之间很静。
她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清香味。她泡茶的功夫不到位,没司南泡出来的好喝,略带一点儿青涩,倒茶的时候还倒出来一小根茶叶梗,嚼起来有一股青青的、涩涩的味道。
庆复从窗外骑马走过去,不经意回头一望,两个人对视了个正着。
他朝云佩点了点头,骑着马往落日走去。
第68章
七月底回銮的时候,紫禁城里头送来消息,郭贵人生下了九阿哥胤禹,母子平安。
云佩也叫人给家里递了消息,让他们准备进宫。
上一回纳喇氏进宫的时候没去觐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是有些头疼,今年再进来的时候,太皇太后主动提了要见一见她。
云秀和云佩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慌乱了一瞬——纳喇氏进宫可从来没去拜见过太皇太后,万一出了差错可怎么办?
现在云秀也不能到宫门口去接人了,只能派身边的宫女去,她仔细想了想,叫了姐姐身边的如意,她对宫里头的规矩最熟悉,认识的人也更多,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能及时处理,加上又是去的慈宁宫,干脆就叫司香也跟着。
慌乱也只是慌乱一瞬间罢了,毕竟她们心里头都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为难额娘。
果然,没多久纳喇氏就回来了,云烟跟在她身后,已经没了初见的时候那股胆怯气,见谁都是大大方方的。不过她大约也知道自个儿不是亲近的自家人,所以很少在她们面前说话,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应一声。
母女几个说了一会儿话,云佩就摆正了脸色,把钮祜禄贵妃的话给纳喇氏和云烟说了:“这话我就撂这,云烟要是自己心里头不想,那这事儿就算了,我去跟贵妃娘娘回绝,要是云烟你自个儿也想,那就慢慢地商量。”
云秀这才知道那会儿钮祜禄贵妃来过。她隐约觉得阿灵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可是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她看了看云烟,见她低着头,大约是在思考问题。
过了一会儿,云烟问:“我嫁和不嫁,对姐姐们有什么影响吗?”
云秀忍不住说:“你嫁不嫁的,都看你自己,不必问对我们有没有影响,就算有又怎么样?难不成要是现在说你嫁到钮钴禄氏一族,姐姐就能当上贵妃、皇贵妃,你就要嫁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