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家里,动物世界一般,林宽跟大哥眼前就是个绵羊弟弟。
听见楼下有动静了,林枫又近了一步,贴着林宽耳边道:“金志伟私改了冷诺的设计。丫头不爽。姓谢的今天检查牛栏河岸,他不去。你多盯着些,别让丫头在外头吃亏了。”
“嗯。哥,我知道了。”林宽答应了。
要出门了。
冷诺看林宽没有穿外衣的意思,微微蹙眉,“这么大人了,你真就穿这身运动服出门?”
林宽瞪着林立,恨不得把他的眼睛给挖出来一般,简直吃人的眼神儿,愣是不说话。
林立赶紧上来扶额赔笑:“哥,冷诺是担心你冷。你抗冻不冷,说话就是了。别凶啊。”
林宽就这么用行动告诉冷诺他不冷,冷水洗了把脸,什么话不说,一个人先出去了。
冷诺说什么也不上摩托,林宽只好跟着她,一前一后坐公交车到了红旗高。
等冷诺要往学校里去了,林宽想起来了林立的嘱咐。
他从后面喊冷诺,“你等等。我去买几个糖瓜。”
见冷诺好像没听懂,人都愣住了。
林宽又补充了句:“大哥说,他想吃。”
这会儿这么急着买,好像这个理由也不够,林宽干脆直说了:“甜的。就冬天有的卖。上了四月就没了。好吃。”
冷诺这会儿满心堵得慌,满脑子都是设计图。
从来没见过私自改她设计的工程队,昨天没控制住情绪,庆典上没来得及细看建筑,就被谢然给拽走了。
今天她稳了稳情绪,一心想把礼堂看仔细,所以根本没听见林宽在说什么。
直到林宽把她领到了小卖铺前面,看见一个个扁圆形,大蒜一样的麦芽糖拴成一串串,摆在案子上,还真诱惑。
冷诺咽了口唾沫。
她问:“这是什么?”
冷诺真没见过。
在她的家乡,糖瓜都是条形的,上面裹着芝麻,没有这种椭圆扁圆的小硬球。
“糖瓜啊。”林宽看着冷诺的眼神就知道,她这是刚愣神回来。
于是,他又补充道,“甜的。只有京市以北的糖瓜才是扁圆形的,咬一口是苏的,化在嘴里是软的,清爽微甜,到了芯里,还透着麦子的微苦……”
“你是卖瓜的?”冷诺打断了林宽,脸上没有温度。
卖糖瓜的大婶笑了,“哈哈,小伙子说的好啊。闺女,真的,就卖这几天,今年的就没啦。甜着呢。”
林宽买了一串,又从纸包里剪开了几个,拿在手里包着油纸这才跟上了冷诺。
往礼堂里进去,林宽跟在后面,又被人喊成了林达的小林设计师。
他明显对这个称呼很无奈,只好把手里的糖瓜塞进了兜里,跟这些建筑界的老人们挨个握了手。
总算走过了应景的排场,最后一排,林宽在冷诺身边坐下了。
冷诺咬牙切齿的,灯黑了也能看出来她还黑着脸。
林宽悄悄转过头,低声说道:“建筑上的事儿,我没大哥懂,帮不上你的忙。大哥告诉我了,你为他们改了设计在生气。”
林宽递上了一个糖瓜,声音柔和:“有脾气的时候,吃点儿甜的吧。能解压。”
冷诺看都没看,直接接过来了糖瓜,咔嚓咔嚓咬碎的声音很有节奏。
作为一个合格的建筑设计师,即使隔着表面的墙粉,冷诺也能看得清每一根钢筋骨架。
这就好像装了X光的眼睛,一个穿着皮袄的人站在眼前,也能透视到他的骨架。
如今整个礼堂在冷诺眼睛里,都是透明的,她怎么可能有心情看电影。
不管把眼睛停留在哪个角落,围墙里的骨头架子都不是她设计的样子。
冷诺不是小孩子置气,她真的是要气炸了,实在气愤难平。
这——做建筑是人命安危啊。
冷诺有气却撒不出来。憋着难受。
咔嚓咔嚓,她几口嚼碎了一个糖瓜。
果然吃得太快,品到了香甜里伴着的麦芽青涩。
若不是电影已经开演了,她此时真想把毫无科学根据,瞎改她设计图的包工头子揪起来吊打。
一颗糖瓜吃完了。
咬碎糖瓜的过程,还真是甜爽解压。
她看了眼旁边的林宽,林宽已经开始看电影了。
低头看了眼林宽鼓鼓囊囊的裤兜,冷诺带着脾气自己去掏了一颗糖瓜又放在了嘴边咔嚓咔嚓。
很快吃完了,第三颗第四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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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宽还想问问冷诺,心情好些了么。
可是,林宽看她把一颗杏子大小的糖瓜,囫囵塞进嘴里,粉碎机一般嚼碎,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明显还气着。
他此时做不了什么,只能在黑色的荧屏前,默默看着自己的妻子。
冷诺突然转头过来。
林宽本能的猛然赶紧避开了冷诺的眼神,装作在认真看电影了。
可就在转过头去的一瞬间,林宽就后悔了,心道:这为什么要躲呢。
还犹豫着,冷诺已经手一伸,从他的裤兜里取走了一颗糖瓜。
咔嚓咔嚓,听着有节奏的声响。
之后是冷诺舌尖的搅动,猜想此时糖瓜已经软了。
林宽在心里默数。
数到29的时候,冷诺的手又伸了过来。
第三颗第四颗,冷诺的手就这样插进他的裤兜,从他的裤兜里取走了一颗又一颗糖瓜。
林宽紧紧盯着荧屏,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严酷执着。
一点点儿,他挺直了身子,离开了靠背。
突然又在这个时候想起来,林立告诉他,不能军人坐姿。
林宽轻轻吐了口气,又往后微微倚了倚,可是觉得靠背好像突然很遥远,根本靠不上。
他内心抱不平:我本来就是军医出身,军人坐姿怎么就不行了。
忘记继续数数了,冷诺的手突然插进了他的裤兜,让林宽一个猝不及防硬咬着牙才止住了突然袭来的寒颤。
这次,冷诺的手没有立即拿出去。
林宽在心中告急:左裤兜里还有一颗糖瓜的,求你了,快点儿找到吧。
任谁被妻子这样摸着能抗得住,他一点点儿硬了起来。
林宽强迫自己好好看电影。
此时荧屏里,一个抗战英雄正在敌人的烈火中屹立不动。
冷诺的手在他的兜里翻了个来回,最后隔着布兜抓住了,不拿走了。
林宽喉结轻轻抖动。
他不敢闭睛,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他不敢低头,运动裤子布料太软,里面装着什么都遮不住——此时低头,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敢转身,只能双手紧紧抓住扶手,却怕太用力把扶手捏碎了。
屏幕里的英雄也此时双手插进了泥土里,指甲里渗出来了血。
林宽兜里,冷诺的手抓的更紧了,还似乎用力拔了下。
林宽咽了几口唾沫。不然他觉得要再这么憋着得呛死了。
就在找不到出口的时候,林宽的耳朵嗡嗡响着,像有一台鼓风机在狠劲的吹。
风声中,他隐约听见冷诺在问他:“你还买了棒状的糖瓜么?”
林宽咬紧了牙,一动不动。
双鬓的汗水已经顺成了水流子,浸湿了他刚刚拉上拉链挽起来的运动服衣领。
荧屏里的抗战英雄也一动不动,双目炯炯,仿佛跟林宽对视。
终于炸药包的导火线烧到了头。
轰!
荧屏里一声炸毁碉堡的巨响。
随即
轰隆隆——
好立体的环音效果,荧屏外也跟着一声闷雷巨响。
林宽裤兜里,冷诺的手突然也跟着收回去了。
“不好,棚顶塌了。”他只听冷诺如是说。
第56章 背锅
塌了。
礼堂真的塌了。
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
荧屏里的炮火已不足以掩盖满场的惊悚尖叫。
礼堂最前面是校方领导。
中间是学生代表。
惊心的惨叫是学生那里发出来的。
冷诺跟林宽坐在最后一排。
在骤变中, 林宽的兜里空了。
他瞬间恢复了清醒,本能地站起身要往中间跑过去救人。
可同一瞬间,又想起了大哥的叮嘱。
他脚下犹豫了片刻, 伸手拉住了冷诺。
冷诺此时也并不平静, 却依然稳住了气场, 她简单告诉林宽, “你去看看学生,我去疏通出口。”
林宽看得出情况危机,没再婆婆妈妈。
他单手一撑, 从座椅上跳了过去。
数不过三, 他已经几步跨过去,走在了哭声最惨烈的学生中间。
这不是个冲着谁发脾气的时候。
冷诺被齐声质问怎么回事儿的时候, 她把内心鼓着脾气的气球一个个捅破, 让自己平静。
她只是就事论事,用最简单的语言,先告诉大家眼前的安危。
冷诺声音依然镇定地告诉杨教导主任:“横梁支架断一根了, 此时没有其它附加承重, 塌顶不会扩展,面积不会增大。”
可此时根本没人听她解释。
安排建筑界同行,教委主任,学校领导老师们撤离的时候, 几个人的抱怨唏嘘声音不小, 像是特意让冷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