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号。周日。
林枫一大早就已经坐在了卡车里,给冷诺铺上了羊皮垫子,又给她烧好了一壶热水,握在手里能暖手。
“大庆呢?你的腿刚刚好,这能行么?”冷诺一上车看见是林枫开车,冒头就问起了大庆。
“大庆,说阳历年也得置办一下。他今天一大早就去集市了。我的腿,好着呢。”说着林枫递过来了热水杯,手闸一拉,卡车已经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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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集市置办完年货的大庆,并没有拎着牛羊往山上赶。
他点起了一支烟,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等来了一辆卡车。
“你他妈以为我很闲是不是?”大庆一张嘴就没好气。
“你以为我也很闲吗?”林宽更没好气的推开了车门。
砰,车门一关。
林宽开门见山:“说吧,我哥怎么样了?”
“我他妈不是你哥的保姆。”大庆又点上了一支烟。
顺手从林宽的车坐旁边拿起来了两包烟放进了裤兜里。
转手,他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了一捆青色纸币,放在了车座中间。
“我时间不多。冷诺呢?她还好吗?”林宽眉峰一挑,嘴上凶着,手上却把纸币拎了起来,甩回了大庆身上。
“我这边有稳定收入了。你留着给冷诺他们添些新鲜蔬果吧。一直吃肉,她恐怕受不了。”林宽瞥了大庆一眼,就把车开进了旁边隐蔽的山脚下。
“这里没人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是张国强的事儿?”林宽把卡车熄了火,也点起了烟来。
“他们现在修路忙得烂掉头了,没心思想这个。估计等他们闲了,这事儿也过去了。另外一件事儿,你得给我说清楚。”大庆转过脸来,朝着林宽吐了口浓烟。
林宽躲都没躲,直接冲着大庆吐了回去,“嗯?别废话。”
“冷诺她还是不是个雏儿?”大庆死瞪着林宽的眼睛,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你再骂一句试试!”林宽一伸手揪住了大庆的衣领。
“你他妈以为我怕你么。还有更难听的。想听么?”大庆握住了林宽的手腕。
他眼神更凶,声音更沉了,“那天,你们两个滚在了一起,这事儿恐怕只有你清楚。”
“那天,我没、没脱裤子。”林宽话说到这儿,还是把脸别了过去,只盯着车窗外的冰溜子。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林宽依旧盯着车窗低声问道,“冷诺,她还不是大哥的女人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没兴趣。”大庆倒是答得利索。
“那你是干什么的!?”林宽这次拧着眉头转了过来。
“你说呢。”大庆嘴一咧,递过来一张地图,“元旦他们要休息两天。这是他们明天要修的路段。”
“怎么?让我去?!”林宽不解。
“你大哥,可能觉得冷诺肚子里有孩子,所以现在倒是死心塌地的对她好。可那女人怎么想,我看不出来。我只听过她晚上睡迷糊的时候,嘴里喊的是你的名字。”大庆总算平静地说句正常话了。
“有孩子?”
“你都没脱裤子,有没有你自己不知道么?”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谢哥临走的时候说了,让你适当刺激刺激那丫头。”
“怎么刺激?”林宽从听见冷诺会在睡着的时候喊他的名字开始,就已经停滞了思考。他只是机械地在问问题。
“这还得我手把手教你?不知道!不过,林枫这误会,可能过不了多久,肚子起不来,自然就解开了。你要是也想让他们在一块儿,就明天赶紧动一动。”说完,大庆没再搭理他,一推车门,自己下去了。
第145章 草原
林宽一个人在卡车里, 看着后视镜直到大庆离开他也没发动引擎。
他真的很忙,忙的没有时间给自己剃须。他曾是个那么讨厌胡须,极爱干净的男人。
可是, 这会儿, 他却反而不急了。
他又重新点上了一支烟, 明明曾是个那么讨厌劣质烟草味儿, 清清爽爽的冰洁医生。
此刻,他好像是个烟瘾极大的老烟鬼,已经等不得烟头慢慢移步, 烟灰自然落下;他狠命吸着烟嘴儿, 让红色的烟头烧得猛烈而灼热,来不及完全燃烧就步步逼退, 没几下子, 一颗烟就抽完了。
此时的林宽仿佛在跟燃尽的烟底子生命赛跑一般,他等不及烟飞灰散,朝着车窗狠劲儿一按, 玻璃上留下了个丑陋的灰色圆圈。
即使已尽疯狂难以自制的林宽, 还是把捏掉了的烟头直接扔在了脚下,没有开窗撇出去。怕引起火灾,怕留下迹象……他也说不清,但他骨子里依然是个细心的人。
就好像他刚刚听过大庆随口带过的一句话, 就怎么也挥不去忘不干净了:冷诺会在睡着的时候喊他的名字。
他又何尝不是, 常常也做着不愿意醒过来的梦, 在梦里冷诺依旧是他的妻子, 偎依在他的身旁。
他又一次划亮了火柴, 点燃了烟草。
火柴照亮的火焰里,是温暖的, 是明亮的,是隔著书房的玻璃窗,映着冷诺那张娇美若妖的脸蛋儿……
火光消失了,林宽甚至没察觉到火柴燃尽在手里火焰的灼热,他抬着手一动未动。
等他再要忍不住划亮另一根火柴时,林宽用拇指拦腰按下去,折断了这跟还没发光发热的小火柴。
他是个男人,是个拿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的男人。怎么能跟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开始沉浸在幻境之中……
林宽猛吸了几口烟,这一次,没等烟草燃过一半,卡车就喷着浓浓的尾气,扬风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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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12月31日,周一。
这是阳历鼠年的最后一天了。
庆幸至今为止还没遇上什么突然的恶劣天气,让幸运的林达修路队一直能赶着进程提前了一周。
“明天就是阳历年的元旦了。因为有了大伙的齐心协力,咱们的路已经修了两千八百米了,比预计提前完成了五百米。”一阵阵喝彩之后,冷诺举着大喇叭继续用流利的藏语带着感激的心,鼓舞着修路人的斗志。
“咱们实在是太优秀的一支队伍了。我宣布,今天我们三点统一收工。元旦放两天假,但工资照发,而且翻倍发!每个人去会计那儿签字领上8块钱回家过个阖家欢乐的元旦。林达在这里祝大家新年快乐!”又是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大伙才渐渐散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得比高原上的太阳还耀眼灿烂。
“丫头,大伙都回家了。咱们今天也放个假。我让大庆昨晚查了查路,挨着日喀那,有个好地方。走啦。”林枫如果不是强行加上个“走啦”,冷诺恐怕真走不动。
整个工程之所以能进行的如此顺利,都是修路工人回家之后,冷诺跟林枫在帐篷里披星戴月预测每一段路基,每一寸土地,熬心血已经成了日常。
“林枫,你不困呐。我还想跟你回去补觉呢。人家有心无力走不动呀。”冷诺打着哈欠,根本没脑子去琢磨她这随便一张嘴里邀请的内涵。
林枫嘴一咧,“行啦。上车再睡。走不动,我背你,来。”说着林枫还真夸张的半蹲下身。
“你这一身骨头,我还嫌硌得慌呢。”冷诺有里而外,边抱怨着边不情愿的上了卡车。林枫腿刚好,她是不会让林枫背着的。
大庆这个石雕刻的司机,冷诺早就适应了,二话没有,一上车倒头就睡着了。
“丫头,到了。”也没觉得睡了多久,林枫突然就轻轻摇着冷诺的肩膀,把她摇醒了。
“到基地了么……”等冷诺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就没再问了。
冷诺仰着脖子,还依旧睡眼惺忪,她恍惚的视野里已经是一片橙红的火烧云。
随着层云飘逸,藏蓝的天空上,满面的赤紫嫣红炫丽的让冷诺摇晃着脑袋,转动着双瞳,竟然不知道该把视线停在哪里。
原来,冬日的西藏并不是教科书里的蓝天,白云,银装一片的冰雪奇缘单色调空间。
藏蓝的天空被炫丽的云彩烧红了,这足以让冷诺窒息,却不足以让冷诺驻足滞目。
晚霞里的穹苍之下,是千山暮雪,却不是单纯的白雪皑皑。
当冷诺把视线从远处连绵而圣洁的雪峰收回时,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竟然呈现了四季的装饰。
“丫头,这是那曲高蓝草原。”林枫取了件棉衣,从身后帮冷诺轻轻披上,在她耳边低语。
那曲高蓝草原,40万平方公里,相当于200个冷诺生活的渤广市。冷诺知道这里就是传说的羌塘圣地了。
远处是银白的雪山,山脚下连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远远望去,她们比白玉还纯粹,比钻石还耀眼。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地方,能收尽晚霞,雪山,湖泊于一体。
不,还有——还有铺在冷诺面前的茵茵绿野。
这,绝不是单纯的冬季草原。
由于地下的温泉地热,更让草地上隔断了白雪的银装粉饰,云雾笼罩如仙如画。
冷诺定住了,她曾经只在地理画册里领略过那曲高蓝的极致风光。这飘过红尘的神圣净土曾让地理学家目瞪口呆的没了词汇来形容,他们说,这简直就是一副现实里没有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