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被人挟着往外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虽是林家的夫人却没有半分实权。她开始慌乱,头一次感到自己没用,无法庇护可怜的儿子。她已经失去夫君,儿子又变得痴傻,断不能再叫儿子受到什么伤害。
而在她潜意识里林诗蕴是会伤害林诗藏的,纵然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反倒是林诗藏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林诗蕴。但正因如此,她觉得林诗蕴会报复林诗藏。
将要被带出门去,林夫人哀求起来:“诗蕴,看在诗藏是你兄长的份儿上饶他一马吧,母亲求你了。你也不想背上不孝的名声,是不是?”说到最后她话中带了隐隐约约的威胁。
林诗蕴冷漠地想她母亲从来不曾了解过她。
她略抬起眼冷淡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背上不孝的名声。”而不是饶过林诗藏。
林诗蕴说罢看向在地上玩耍的傻子林诗藏,再度吩咐:“将郎君以绳缚好。”
下人们相视一眼,没想到女郎会如此吩咐,但又不敢拒绝,真去拿绳子将林诗藏捆将起来。
林诗藏被缚,哭闹不止,整座院子都是他的喊声,听着让人揪心不已。
管家听着默默打量女郎神色,但见林诗蕴眉毛抬都不抬一下,不由悄然在心中感叹一句,好冷的心肠。
林家终究姓林,过去林家大权也不在管家手中,而是由林大儒亲自把控,管家只是帮着统筹跑腿。是以更换主子对管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且女郎面嫩年少,对他来说反而是更大的机遇。
他还在琢磨着,只听女郎击冰掷玉般的语声再度响起:“管家,吩咐下去各人归各位,做好分内之事。暂止哀声,行事时不得哭泣,违者罚,有的是时候让人哭,但不是此时,我不想见到府上乱糟糟的。”
“是。”管家一凛,应下。
“灵堂布置之事劳您费心,如今是冬日,尸身能放得久些。可曾着人命赴?”即派人向与林家素日往来者报丧。
“还不曾,老爷走得突然,只遣人去备了棺材。”管家听着林诗蕴问话总感到头皮发紧,她全然不像未管过家的样子,句句问到点儿上,而他都还没准备好,便显得很尴尬。
“不曾便从现在做起。”林诗蕴不冷不热,“另外林诗藏的房间保持原状不必整理。”
“是。”管家虽不解,却还是答应下来。
林诗蕴很快为他解惑:“杀人偿命,我已着人报官,京兆尹很快会派人过来调查父亲之死。”
管家震惊:“那样郎君岂不是……”林诗藏杀人,需得偿命。
林诗蕴淡淡瞥他,只问:“父亲的遗体呢?”
“在郎君的床上放着,棺材尚未运来,不好停放在正堂中。”管家道。
“带我去看。”
管家引着林诗蕴往房中去,门一开便有一阵冷风吹过,让人感到一寒,大约是因为其中停了死人。
他一面带路自己心中都有些膈应,到底人都已经冷了,任谁来看都觉得不吉利。偏偏女郎不知是不知者无畏还是什么,竟然主动提出要看。
“老爷就在那里。”管家在内室外停下脚步以表尊敬,实际上也是心中发毛,不敢过去。
“嗯。”林诗蕴毫无忌惮地大步向床前去。
为了体面,林老爷并未直接暴露在床上,而在重重锦被之下。
林诗蕴看得一怔,难得有些惘然。人活着时看起来高高大大,临了一死,在被子下看上去只有小小一团,这一辈子到底也不知道在图什么。
她的情绪一闪即逝,当即弯下腰,没有任何畏惧地将被子拉开。
只见林老爷面色青黑,面上与脖子上是分明的指头印儿。若能对上,便能证明人的确是林诗藏所杀。
她放下心。
作者有话说:
林家剧情结束之后虎又要进宫开新剧情了,有两个选择:
一是继续剧情,连贯性更好
二是插一段虎的小时候,一点点,几章的样子
第91章
林府上下井然运行着, 哪怕失去主人也只是一瞬间无序,在林诗蕴接手后人人各司其职,府上很快恢复正常。
灵堂正在布置, 林诗蕴换了孝服在一旁监工指挥。她眉眼冷漠, 毫无伤心, 只有对事物尽善尽美要求的苛刻。
“女郎,京兆尹来了, 正在灵堂外等着。”管家自堂外入内, 低声同林诗蕴汇报。
林诗蕴点头表示了然, 大步向外走去。一出灵堂,她便见到不少官府模样的人在外等候,略整理仪容向人过去。
“见过大人。”林诗蕴礼仪毫不逊色, 让人挑不出错,也没有任何见官以后的畏惧。
来时京兆尹便略了解了林诗蕴的背景,知她还在宫中为公主伴读, 对她和气不少,只问:“是你命人报官?”
“正是。”林诗蕴不卑不亢。
京兆尹也从林家小厮那里听说缘由, 但不大明白这位女郎想要什么,只作不懂:“你报官所为何事?”林诗藏代笔之事尚未传开,京兆尹不知兄妹间的龃龉, 只猜测着兄妹二人关系应当并不太好。此事本可瞒下, 女郎却要报官, 想来是想将兄长送入大牢。
“家父昨夜在府上亡故,我今日才清晨赶回来, 对于父亲死因只是听说。为了让父亲入土为安, 还希望您能彻查此事, 查出凶手到底是谁。”林诗蕴一本正经道。
下人们恍然大悟, 原来女郎并非针对兄长,而是为了老爷走得安心。诚然他们也没有看到过程,只靠推测断定是郎君杀了老爷,未免武断,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呢?
众人这么一想,便觉得女郎更加可靠,想法十分全面。
而林诗蕴并非这么想,她只是想盖棺定论父亲为林诗藏所杀,好让他一辈子无法翻身。有官府宣判,她才好将林诗藏彻底按死。
京兆尹一怔,听闻“严查”二字,严肃起来:“我知晓了。”
林诗蕴矜持有礼:“有劳您了。”
她一瞥管家,淡声说道:“带大人过去查看。”又解释,“灵堂离不得人,还请大人见谅。若需要配合,阖府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管家老老实实答应:“是,大人请随我来。”
京兆尹深感自己被人安排,但办案流程诚然如此,他带着手下随管家向案发现场去。
一路行走,京兆尹只见府上下人们同样换上孝服,行各人之责,不见任何手忙脚乱,电光火石间他心领神会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对劲。
正是因为这里一切太自然太有序反倒不应该,一座刚失去主人的宅邸怎么也该乱上一阵。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林家治家者颇有水准。
他试探着道:“多亏有您在,府上才能这样井井有条。”他想或许是管家作案嫁祸郎君,好霸占整个林府。
管家一愣,诚惶诚恐,不敢居功:“是女郎打理得好,与我没什么关系。”
“女郎?”京兆尹这下是真的吃惊,全然没想到不是管家打理,当真是那位面□□郎治家。
“是,女郎今日回来便用雷霆手段将林家接管,有条不紊地将大家布置下去。”管家道。
京兆尹听得管家也说林诗蕴今日赶回,将林诗蕴作案的嫌疑撇清不少,同时若府上当真是女郎当家,管家无利可图,嫌疑也去大半。他心中默默盘算,头大如斗,问起正题:“郎君如今何在?可有何辩解?”此案在他看来有诸多不通之处。
管家顿住,低声问:“您还不知道吗?郎君傻了。”
这下换做京兆尹大吃一惊,他是知道林诗藏麒麟儿的名声,是以在此时得知他傻了后便尤为不可置信。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按照规矩,今日便该行吊唁,但林大儒之死尚未水落石出,吊唁之事便向后推迟。然而丧讯已发,京中之人皆知林大儒之死,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
尤其是昨日参加光禄大夫宴会之人想法更多,加上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林大儒为林诗藏所杀,一时间关于林大儒之死众说纷纭。
关于林家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半日之内便传遍京城。
林诗藏自小到大由妹代笔,事情败露后疯疯癫癫,回家怒而杀父,幸亏昨日林诗蕴不在府上才逃过一劫。
事情传得十分离谱,越是离谱人越爱议论,越是离谱事情传得越广。人言可畏,此一说几乎成了人们眼中的事实。
最怕九分假中掺着一分真,这一分真便是林大儒确实死了,为林诗藏所杀。
人们之所以确定此事,是因为他们亲眼见着京兆尹到林家去,将疯疯癫癫的林诗藏抓走。
半日时光京兆尹便破案,杀害林大儒者确是林诗藏。门外小厮是人证,证明林大儒后再无旁人进入林诗藏房中。林大儒脖子上青黑的指头印儿是物证,与林诗藏五指对比不差分毫。
既已报官,牵扯官府,为了官府威严,林诗藏被收押大狱。
但他这情况要特殊些,因他在杀林大儒之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疯子。在大雍,疯子杀人无需偿命。不过他这是子杀父,与孝道相悖,如何处罚,也不好直接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