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神情恍惚,似乎还很不能接受自己身子不好这回事,但还是很乖巧地起身道:“我送您。”
谢夫人道:“将斗篷披上,再揣着暖炉,莫要冷着。”
周寅由人系好斗篷,又在怀里抱了暖炉,才绒绒地跟着鹿鸣向外走。
鹿鸣果真交代她些病情所需要注意之处,宛如照本宣科地背书。他说了许多,直到周寅将要将他送出门去才停下脚步。
他忽然与周寅四目相对,眼底清冽如晓月寒潭。他开口,语气却与往常不同,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周女郎。”
周寅未有变化,目光绵绵:“啊?”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红封递给她,心平气和道:“怕你记不住,手写的一些注意之处。”
周寅双手接过,细声细气:“多谢。”
鹿鸣颔首:“如此我便离去了。”他转身进了谢琛的院子,到底谢琛也是谢家一员,不过清晨读书,不好过去浪费时间。
周寅垂下眼帘:“慢走。”
因鹿鸣上早晨来请脉,此时无事,谢夫人有孕极易疲惫,便打发她们回房歇息。
周寅推说自己有些累了回去躺躺,三姐妹想到她体虚,倒不忍再打扰她,放她好生歇息。
妙华为她将门窗关好,确定她暂时不需要人伺候这才从房中退出。
周寅这才收起面上神情,从袖中拿出鹿鸣方才递给她的红封盯着发呆。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好一阵才将红封打开,其中果然是一张叮嘱她禁忌的方子。
他明明今日才为她诊脉,却早有准备一样。
她将方子折好放在一旁又将红封倒过来,一枚金币与一张纸条落在她掌心。
是枚刻了地藏菩萨相的金币。地藏菩萨左手手持如意宝珠,右手执锡杖,安身坐于千叶青莲花之上。金币雕刻工艺精致,足见送礼物者之用心。
周寅冷漠地将金币搁在枕边,缓缓展开字条。
上书:新年快乐。
没有落款,也没有指明是写给谁的。
……
鹿鸣不紧不慢地收回手,例行公事般开口:“郎君身体无碍,只是火气过旺,服几贴药降火就是。”
谢琛这几日的确因为焦躁上火,牙床胀痛,脸上冒出好几颗红痘。他本对今日到来的神医并没有什么想法,然而见到鹿鸣本人后他又不由在心中猜忌。
声名鹊起,兼一副优秀皮囊,又与谢家有所牵扯,他不得不怀疑鹿鸣与他一样,也是攻略者。
他审慎地打量鹿鸣,从他的一举一动并不能看出什么破绽,便有意出言试探:“慕虎馆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热,鹿郎中还能拨冗为谢家人诊脉,实在是不容易。”
鹿鸣淡淡看他一眼,冷言冷语:“早有约定。”
谢琛看他颇难接近,感到有些棘手,笑道:“醉翁之意?”好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鹿鸣眉头一皱,问:“什么意思?”
谢琛不知他是刻意装傻还是果真不是攻略者,不再好继续这话,只说:“没什么意思。”
他如此说,依旧盯着鹿鸣,试图从中发现什么端倪。他一心二用,一面在脑海里问起系统:“鹿鸣是不是攻略者?”
系统直截了当:“不知道。”
谢琛心中火气上涌,牙床肿胀带着牙齿隐隐作痛。他只觉得自己一点指望不上这系统,它堪称一问三不知。
鹿鸣恍若不知他心思,留了去火的方子便从谢家离开。
下人拿了方子为他煎药去了,谢琛见着鹿鸣以后只觉得自己更是心烦意乱,右眼突突直跳。
罢了,鹿鸣是不是攻略者都无所谓。他的计划若能成功,游戏世界里有多少攻略者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周寅,他要在周寅下一次入宫前找到与周寅独处的机会。
这并不容易。他的三个妹妹不知为何与周寅好得如同亲姐妹般日日黏在一起,让他无从下手。周寅甚至会偶尔离开谢府,去同窗家中做客。他很难找到机会动手。
不知过去多久,小厮端了熬好的药汤回来。
谢琛一看黑沉沉的药汁直皱眉头,但牙齿隐隐约约的疼痛让他还是端起药汤一饮而尽。哪怕鹿鸣真是攻略者他也不怕鹿鸣会在方子里下毒,他若有什么事第一个要抓的就是鹿鸣。
一贴药下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旁的缘故,谢琛倒当真觉得这一副药简直是立即见效。他感到自己心明眼亮,有用不完的劲头,一直困扰他的牙痛似乎荡然无存。
他想鹿鸣应当不是攻略者。将心比心,他若是鹿鸣,能为其他攻略者瞧病,他便是不做手脚也不会真心为之瞧病。
谢琛稍放下心,开始为计划做准备。时机随时可能会到,他要做好万全准备。他唤来忠诚的贴身小厮,与之耳语两句,换来其惶恐神色。
谢琛拍拍人肩,微笑道:“事办得妥帖些,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若事成,自少不了你的赏。”
小厮诚惶诚恐地应下:“是。”便匆匆忙忙地出去为他办事去了。
旁人没听到他与小厮的对话,他脑海中的系统却听得一清二楚,并对此感到疯狂:“谢琛,你疯了吧?”
谢琛冷笑:“人在走投无路之际是会疯了,所以千万不要将一个人逼得狗急跳墙。”
系统终于抛弃一贯理性面貌与之争辩:“你这么做会害死我们的!”
谢琛捕捉到不同寻常的两个词,我们。他嘲讽地冷笑:“死就死了,不能成功攻略目标和死了也无甚区别。”
系统闭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就算你强占她清白成功,焉知那些位高权重的攻略者不会将她夺走?”
谢琛似笑非笑:“谁说我要强占她了?我要将她弄晕后带她远走高飞。旁人若找到我们,我就将她一起弄死,这游戏谁也别想赢!”
作者有话说:
表哥真是上头作死的一把好手
第60章
谢家人头一次见识到周寅的受欢迎程度, 同窗戚、许、谈家都有送来年节礼物不说,连宫中公主也赐下福礼。非但如此,连王、崔两家也送了礼物来, 让人摸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而在傍晚时, 宫里又送了两趟礼物来, 出自太子与三皇子之手。
再看礼单,极尽贵重, 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谢夫人起先还高兴, 想着周寅果真没在宫中受欺负, 还交了一群好朋友,越到后面谢夫人越坐不住,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又该如何回礼。
她本想着让周寅好好歇息,趁着年节养养身体,这时候又不得不过去寻她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三皇子与王二郎君, 谢夫人至今未忘周寅是因为为什么入宫的。他们只想她低调平安,不盼着她争求富贵。
周寅似是对外界发生之事一无所知, 谢夫人来时她正像是在房中熟睡,不过很快起了。
她连发都未来得及梳,穿着外衫就到了正堂。
谢夫人一见她过来便起身为她拢拢衣裳:“这样急做什么?当心起得快头疼。”
周寅温顺地由着谢夫人为她将衣衫拢好, 长发直泻在肩侧, 恬静郁美。她觑觑谢夫人神色, 主动问道:“舅母,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夫人一顿, 怕吓着她, 温声道:“只是问你些事情。”
周寅怯生生地点头, 被谢夫人一同拉着坐下。
“方才许多家送了礼物来。”谢夫人斟酌着开口, 尽量表达得温和。
周寅一派单纯,还很认真地恭喜:“真是太好了。”
谢夫人见她什么也不知道,心中叹了又叹道:“都是送你的,谢家沾了你的光。”送礼的每个人都做得很妥帖,一份送周寅,一份送谢家。
周寅睁大双眼,朦胧与惺忪一扫而空,显得惊讶无比:“啊?”
谢夫人便将礼物之事与她说了一遍。
周寅同样是一开始听着高兴,神情又渐渐凝重下来。她垂下眼去,想了想道:“大约是因为大家与三皇子相交甚好才随手送的礼物。”她将自己救了沈兰息一次的事娓娓道来。
谢夫人听得发怔,问题得到解答。她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大家不过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才送的东西,忧的是三皇子本就对周寅有意思,再加上救命之恩他难免不会以身相许。
皇家复杂,她外甥女又是心性单纯之人,他们私心里并不想她去受罪。
“如此,如此便好。”谢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怅然极了。
她定了定神,笑向周寅:“一会儿我拟一张回礼的礼单拿来你过目,若是可以,咱们就按这礼单回礼,在年前将礼回了,也不失礼数。你若有信要赠,一并写了给我,我回礼时一块帮你送去。”
周寅轻咬着唇道:“劳烦舅母。”
谢夫人笑笑,又为难:“只是宫中那几位的礼咱们不方便回,只能当作赏赐了。”若向宫中回礼,旁人说谢家攀龙附凤倒是小事,最怕的是叫有心之人说皇子与大臣勾结。
周寅很懂事道:“我明白的,年节过后我再入宫时亲自致谢。”
谢夫人捋捋周寅顺滑的发,心里一片爱怜。她语气和缓:“一会儿我将礼物送到你这里来。”
周寅忙道:“不必如此费事,舅母为我存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