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说,林诗蕴愈发好奇,微微蹙起眉来问:“是怎么了?”
周寅咬唇踌躇,不好来说,嚅嚅着道:“阿蕴,她们说你醋了。”她语声怯怯,说罢不太敢看林诗蕴的神情,却又因为好奇偷眼看她。
“我什么?”林诗蕴听清了,却又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醋了。”周寅轻声道。
一片暴风雨前的宁静,气氛颇让人窒息。周寅这下看也不敢看她,乖巧地垂首坐着。
“我醋什么?”过了一会儿,林诗蕴才找回声音。她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可怕的平静。
周寅轻声道:“说是你醋我去漪漪家。”
她低着头,林诗蕴一声不吭,很让人提心吊胆。
“是有些。”林诗蕴竟然道。
“啊?”周寅因为过于震惊抬起头,对上她点漆般的眼。
林诗蕴抿了抿嘴道:“很少一点,我走不是因为这个。”
周寅软绵绵地问:“那是为什么呀?”
林诗蕴却摇摇头道:“没什么。”是不肯说缘由了。她不愿开口,谁也不能逼她。
周寅好性子,被提起胃口但见林诗蕴不愿说,也并不追问。她真诚地望向林诗蕴,温温柔柔:“好。”
林诗蕴被她一声好堵得不上不下,最后看着周寅轻轻地、缓缓地叹了口气。
“阿蕴回去若空闲,可以来寻我吗?”周寅小心翼翼地问。
林诗蕴耳朵一热。她向来聪慧,不由多心,以为是周寅照顾她情绪才这么说。她以为周寅是施舍她,难得带了情绪:“你朋友那样多,今日谈漪漪,明日许清如,何苦招惹我?”
周寅起身,三两步到她跟前郑重其事道:“阿蕴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说:
对男人:你是个好人
对女孩子:你是不同的
第56章
又是一场乱琼碎玉, 终于到了休假的日子。
躬行楼外白梅抱寒盛放,树影横斜,高低参差, 分不清是琼是玉。金蕊梅华, 舞带冬风, 既似浓稠晓雾,又若天边云霞。在这云雾深处, 暗香浮动。
“周女郎!”沈兰珏颇惊喜道, “我遍寻你不在, 没想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
周寅一面往架子上放书一面回头看去,或许是因为将要放假,她看上去心情不错, 眉眼带笑,语声温软:“我来还书。”
她将书放好后才微垂着头向人去,保持距离后站定:“要回去一些时日, 若还有旁人来借这本书却借不到就不好了。”
沈兰珏眼尖,将书记下, 默默想着一会儿自己将这本书借走。听她说要离开,他心中难免怅然,不舍道:“下次回来要什么时候?”
周寅似是并未感受到他的情绪, 依旧微微笑着, 眼睫轻颤像在思索, 绵绵地答:“大约要过完元宵节呢。”
沈兰珏脱口而出:“要这么久。”说完自知失言,脸先红了。
周寅先是惊讶, 很快脸颊绯红, 像是白玉染了蔷薇色。她最终在一片搅人心神的静默中开口:“我先走了, 朋友还在等我。”
“我送你!”沈兰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日如此不稳重。天如今已经和周寅坦白身份, 自然不怕别人叫破,拥有可以送她的机会。
然而周寅却为难地望着他,贝齿碾唇。
沈兰珏同样意识到自己身份不便,可能会为周寅带来麻烦,于是怏怏地道:“还是不送你了。”
周寅轻声道:“抱歉。”
沈兰珏听她语气中满是歉意,心软得一塌糊涂:“是我不好……”
看起来倒像是依依不舍。
周寅欲言又止,最后道:“我走了啊。”
“好,一路顺风。”沈兰珏目送她离去。
周寅转身离开,楼下并没有谁在等她。今日休假,各家都已经在宫门外早早等着,人人一散学便离开,独她来还书。实际上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将有些日子不见,总要给大家一个机会。
一出躬行楼大门便是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周寅紧了紧身上斗篷,有冰冰凉凉的细雪落在她眉梢,泛起细微痒意。她抬起手揉揉眉头,再放下手时面前多了个人。
沈兰息玉树兰芝,极自然地伸手为她捻去兜帽毛毛上的一片雪缕。他的手指白皙纤长,在朔朔寒风中指尖很快冻得泛红。
周寅却步,不好意思道:“三皇子。”
沈兰息开门见山:“我寻你有事。”
闻有正事,周寅稍稍正色,认真看向他道:“您请讲。”
沈兰息直言:“每每年节初四,菩提寺要在京中行像。今年扮观音的沙弥面上破相,寺中择选众人皆不合宜,我便想到周女郎。”事是真事,他也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周寅,但过来寻她时却未想这么多,只是想赶在她出宫前看她一眼。
周寅微睁大眼,感到不可思议。她耳尖泛起红了,有些羞涩道:“我,我怎堪当此重任?”并非拒绝,只是自卑,还带着淡淡的困扰。
看样子她有着隐隐的欢喜,倒很符合她信佛这一点。滴水不漏。
沈兰息凝视着她,心想她若不配这世上便没人配当观音,但嘴上还是很平静道:“你很合适。”
他又不知带着什么目的补充:“我也不认识旁的女郎。”
周寅轻轻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神色依然动摇,还在犹豫之中。
沈兰息又道:“行像时我也会在,你不必怕。若你感到困扰,不必因迁就我而不好拒绝,直说就好。”
周寅垂眸思索,柔声细语:“我怕我做不好。”
沈兰息为她轻柔嗓音感染,不自觉柔和下来:“不需做什么,只要扮作观音在宝车上受人瞻仰便够了。”
他忽然萌生出她合该如此受万人敬仰的想法,一时间有些失神。好在他平日便不太爱开口说话,突然不语倒也不显得突兀。
周寅思忖片刻,而后轻轻点头,答应下来:“好。”
沈兰息心愉悦地跳起来,脸上依旧风平浪静:“届时我去接你。”
周寅乖巧应道:“是。”
“多谢。”
周寅手缩在斗篷里摆摆,有着符合年纪的可爱:“不必不必,希望我不会将事情搞砸。”
沈兰息静静看着她一举一动,心中波澜起伏。他问:“你家中可来人接你了?”
周寅像是才想起来这回事道:“我该回去了,不然让人在雪里等我太久。”
沈兰息道:“我送你。”
周寅客气:“太麻烦了,您忙自己的事就好。”
沈兰息严肃:“我没有事情。”
周寅再不好推辞,只好由着他送。二人都是安静的人,一路上并无话说,反而让人安心。说是送,能并行的路也没有多远。
出了太苑,有轿辇在外候着。
周寅对沈兰息道:“我走了,您保重。”
沈兰息应一声停下脚步,并未跟着她再行,只遥遥站在太苑门前目送她慢吞吞远去的背影。
周寅不紧不慢地下了台阶,款步到轿前停下回头看去。
沈兰息并未离去,依旧站在那里望着她。见她回头,他心中一动。只见她隔着老远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他难得无措,学着她的动作浅浅挥手。她看到他的动作向他抿唇笑笑,弯腰钻进轿子远去。
轿帘放下,周寅面上的星点笑意随着轿帘放下一起落下。她面无表情,精致的眉眼好看得不似真人。她面上小表情在平日里最是动人,当神情不在,她显示出一种世外的冷漠,是最有效将人隔得远远的方法。
她像是一台停止运作的机器,骤然熄火,戛然而止。
轿子在宫门处停下,周寅从轿辇上下来向内侍道谢后才向宫外去。捧着手炉候在马车旁的妙华快步向周寅走来,叫道:“女郎!”
周寅嫣然一笑迎着她去,妙华将暖炉塞到她手里道:“女郎快暖暖,别冻着了!今儿个比前几天还要冷好多。”开口是呵出的白气。
一旁正要上马车的男子闻言停下动作转身来看,周寅似有感应同时看去,整个人一愣。
“阿蕴?”
又不是林诗蕴。
面前的男子与林诗蕴样貌极似,但从身型骨量来看他与林诗蕴又有出入,他明显是名男子,且他们气质也大有出入。
林诗蕴像松柏,像山石,有一种静默的坚定,内在却又是温润的。而面前的男子虽然和她长着同一张脸,气质却明显浮上许多,换言之就是没什么底蕴。
“阿蕴?”男人明显听到周寅的话,跟着重复一声。他转过身,向周寅走来,在她身前停下。
“女郎认得我妹妹?”他含笑问,因着相似的脸越看越让人感到奇怪。这张脸在林诗蕴头上带来清冷孤高的美感,在男人的脑袋上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周寅垂眸问道:“您妹妹是?”十分谨慎,哪怕二人相貌几乎到一模一样的地步她也并未直接信任这人。
男人目光闪烁道:“我姓林,名诗藏,是阿蕴的兄长。”
他又强调:“是阿蕴的亲兄长。”
周寅仿佛毫不设防,一下子好打交道许多:“见过郎君,我姓周,是阿蕴的同窗。”
林诗藏神情古怪,很快化作儒雅的笑:“周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