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沈兰珏没太听清他后面含含糊糊说的什么,重新问了一遍。
“没什么。”沈兰息不想再说一遍,选择闭嘴。
沈兰珏心中闪过一丝异样,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没能抓住。灵光一过再想抓住就很难了,他看着沈兰息心中又忽然难过,亲兄弟的血脉在此刻发挥作用。他张了张嘴,低声道:“但是父皇的身体的确不大好了。”
沈兰息没想到沈兰珏忽然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原本他都打算转身走人,却因为这句话被钉在当场。细细密密的莫名其妙的悲伤涌上心头,让他猝不及防。他不知说什么好,原本也不是会关心人的性格。但父皇骤然身体不好这件事还是让他十分意外,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却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需要说些什么。
“为什么?”沈兰息呆呆问。
沈兰珏深吸口气,重新变得理智:“如今我还不好告诉你缘由……”他更加确信沈兰息才不会与戎狄有关。
他这么言语一般人显然会对皇上如今的死活有所怀疑,但沈兰息不然,一直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他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尽管他们兄弟关系平日里不算什么密切,但只为着这份信任,沈兰息也不会是什么奸细内应。
“……那便日后再说吧。”沈兰息向来很体谅,不方便问的绝不过多追问。
“好。”沈兰珏也不欲再多透露什么,二人作别。
既然沈兰息这里都来问了,他也该嘱咐兰亭等人不要多问,以免再打草惊蛇。而他心中确确实实是压着一件什么事,就在方才三皇弟说话时意识到的,然而这会儿细想却又想不起来,只有种患得患失的情绪萦绕。
无法,他只能暂时将事情放下,先去解决手头上的问题。
距司月上回来过已经半月时间有余,沈兰亭心中毫无波动,根本不可能将自己送入漩涡中搅和。她非但不将自己置身险境,一并严加勒令宫人不许参与打听,玉钩宫人人自觉,保持低调。
只不过没想到她都这样谨言慎行,大皇兄还能找上门来。
这个时候沈兰亭并没有什么与人叙旧或者增进兄妹情的意思,只感觉来的都是麻烦,哪怕那是她亲兄长。
但人来都来了,她也不能将人赶走,只好借着这个机会表忠心,表示她绝不会掺合进是非之中。
这么想着沈兰亭嘴甜地迎人进来,叫道:“见过大皇兄。”
沈兰珏见她如此心中柔软。或是因为将要失去父皇,他如今面对每一个亲人都珍视无比:“晋陵。”
面对皇妹,沈兰珏便是再忙也会先与她寒暄两句而不是直接进入正题。
两人坐下又饮茶饮了几口,沈兰珏才说正事:“宫中传言,可有所耳闻?”
沈兰亭料他就是来说此事,将茶盏放下态度端正道:“有所耳闻。”
沈兰珏轻轻颔首,只说:“传言不必理会,你好好的就是。”
沈兰亭满口答应:“大皇兄,我知道的。”
沈兰珏见她如此好说话不由点了点头。
沈兰亭转了转眼珠,又说:“不过大皇兄,你倒不是第一个来与我说传言之事的人。”
沈兰珏心中忽然一动:“还有谁同你说过此事?”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似乎重新闪烁,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
“司月啊。”沈兰亭尚且不知沈兰珏因为她这句话心中起了多大波澜,还在絮絮叨叨,“他之前来问我知不知道传言真假,因为他要和父皇辞行,最近他不是要回他那个什么乌斯藏国了嘛。”
沈兰亭口中的“司月”与沈兰息含含糊糊的“司月”重叠,在沈兰珏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既觉得意外,又觉得事情是该这样的。
他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起来,牙关都在磕碰,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为什么过去戎狄内应从没露出过一丝马脚。
为什么直到两国交战才有源源不断的军机泄露。
为什么鹿鸣说他父皇被人下药下了已经两年。
……
因为那人到大雍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他以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皇宫之中刺探军情,几乎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
司月。
第282章
当一切证据如同珠子一样被串联在一起, 潜藏的一切便得以见天日,像被潮水推到岸上的贝壳,显示在人前。
沈兰珏既清醒又糊涂,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 却本能地知道他该尽快开始处理此事。
三皇弟已经从他口中得到父皇未曾病逝的真相, 而司月显然也询问过沈兰息此事,他这边得到答案完全有可能已经告诉司月……
那父皇布置的一切全白费了。
沈兰珏意识到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无论沈兰息有没有将消息告诉司月, 他该做的, 都是将司月拿下。
一念既定, 他抬眼看向沈兰亭,目光坚决:“我有事要立刻做,你这几日好好待在宫中, 不要乱走动。”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司月的危险性,不忘在离开前嘱咐沈兰亭不要妄动。
他现在有九成把握戎狄内应就是司月。他能隐藏至此,出卖大雍时又毫不手软, 沈兰珏不信他会束手就擒。
“如果司月上门,你不要与他面对面, 让禁卫军直接将他拿下。”沈兰珏严肃道。
沈兰亭微讶,轻轻挑眉,明白过来司月一定是犯了什么大事。可是看大皇兄此刻急迫的模样她倒是不好追问, 只好乖巧保证:“我知道了, 大皇兄。”她实际上很抓心挠肝儿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沈兰珏听她答应下来点点头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而另一面沈兰息得了消息后的确立刻遣人去司月那里回了个话, 他并不是个欠人人情还能心安理得的人,早将消息告诉司月, 也算全了两人间因周寅那份虚无缥缈的人情。
在沈兰珏刚到沈兰亭那里时, 沈兰息派出的传话之人也正好到司月那里。所以说司月在沈兰珏觉察到他是内应之前先知道所谓皇上之死不过是一场局。
镇定而礼貌地将沈兰息派来传话的宫人送走, 司月折回开始收拾行装。他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带的东西, 只要人出了皇宫,自有人会接应他,因而很快就将必带之物贴身放好,又写了封让人看不出内容的“信”,有鸟兽扑棱棱地将信带出,他坐在房中静等。他只在袖中装了一把短匕,从外侧根本无法让人看出端倪。
他不急,系统却很为他着急:“皇上没死却放出这种传言,显然是针对你来的,你还不快跑?”它看刚才司月已经是在收拾,还以为他要立刻离开,然而他现在又按兵不动地坐在这里仿佛在等着什么一样,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月目光森森,眼中流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他不疾不徐道:“还有一样事未完成,待完成了就走。”
系统明白到司月的意思后不由被他的大胆所震惊,失语过后才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不想着跑,还要……这里可是皇宫!你如果动手还能跑得了么?”它无法理解司月富贵险中求的心思。
它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义者,宁愿舍弃一部分利益也要保全自身。但司月的理念显然与它完全不同,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一类。
在系统看来,司月能在皇宫中潜伏这么多年并挑动大雍与戎狄间的矛盾让两国彼此残杀已经足够完美。但在临走前他还要将沈兰珏解决,系统无法理解他的疯狂。
司月收敛神情,又像平日那样弱气。他把玩着茶盏在脑海中与系统闲谈:“如果沈兰珏不死,他继承皇位,大雍休养生息后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
系统哽住,半晌才意味不明道:“你的目标只是攻略周寅,没必要做这么多这么麻烦的事。”
司月神情不变,并未理会它。系统不明白司月为什么一言不发,但这样的沉默的确让人一颗心上不去下不来,只有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昭示着他并没有睡着或是昏倒,只是单纯地没有答话罢了。
“我为我自己着想一些也没有错吧。”司月还是没有选择撕破脸皮,只是意味不明道。
系统便不做声了。
良久,它又道:“你这么等着沈兰珏他并不一定会来。”
司月微微抬眉:“他若是不来,证明他是个草包,放过他也无妨。但他不是,他会想通的。”
系统问:“若不来呢?”
“若不来,我们就走。”司月淡声道。
系统希望沈兰珏千万别来。
但一般是越期待不要发生什么,便总会发生什么的。在沈兰息的小厮离开后不久,沈兰珏便来了。
系统不知道沈兰珏如今对于司月做间谍之事知道多少,或许他只是过来和司月聊聊家常也不无可能,它逃避性地想。
待看到沈兰珏无甚表情的脸,它就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然而司月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可以装出一副全然无知的神情面对沈兰珏,甚至反客为主地低声对他道:“殿下,我正有事找您。”
沈兰珏的确被他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由审视着司月的脸,不得不承认他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出任何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