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关切地望着他,手足无措,半天才想到为他拍一拍背。他的衣衫淋了雨吸了水,入手冰凉。
司月道了声谢,抬手屈指揉了揉喉咙,似乎是嗓子痛。他十指修长,淋了雨的缘故让他的皮肤白得发透。因为吞咽动作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轻轻抚弄喉咙时牵动着喉结,在暗沉沉的伞下带来别样暧昧。他的举止自然,丝毫不矫揉造作。即便他的动作委实引人遐想,但他坦荡的态度又会让人自我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吧。
实际上一切都的确是他故意为之,他有心撩拨周寅。
多年相处,司月了解周寅在感情上有多么不开窍。为了让她开窍,这些年来他没少在她面前明里暗里地以各种行为强调他们二人性别不同,从而让她对她能够有些男女之情。
他为了勾引周寅实在花了不少心思,只是她果然如菩萨一样心如止水,让人难以琢磨她究竟有没有动凡心。
她像是对他心动,但他又好像不是她的例外。她这样老好人的性格,对人人都是一样。
“你嗓子痛么?”周寅单纯问他。
司月动作一顿,放下手来:“有些。”他嗓子不痛,他在勾引她。
系统在他脑海中憋笑,忍得艰难。若不是迫于司月的威压,它早就大笑出声。
这实在是给瞎子抛媚眼儿,都白忙活了。
司月面色不自然仅有一瞬,他很快恢复了现在该有的黯然神伤模样。
周寅瞧上去有些着急,是在为他身体状况担忧:“一定是淋了雨风寒了,你随我入内喝完姜汤祛寒。”
司月却摇头。他正是为了与周寅私下说些贴心话才在这时候这环境找她的,哪里会再跟她入内。只是他开口又是完全为她着想:“叫旁人看见对你名声不好,我这就不进去了。待一会儿回去我直接请太医瞧瞧,不必担心。”
周寅犹豫看他,很放心不下的。
“没关系。”司月宽慰她,对她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来,更加令人心折。
周寅幽幽叹了一声,楚楚望他:“那你快些回去,我不想你生病。”她这样的直白言语一下子便闯入他心坎儿之中。
“你不想我生病?为什么?”司月直勾勾地看着她问,蓝澄澄的眼不像白日里那样一片碧海云天,像是将要翻涌潮水的海。
周寅被他问住,怔怔望着他。
司月一瞬间深陷于她的眼中。
“我不知道。”司月觉得看进她的眼里时时光静止,不知道回来多久他才听到她略带慌张地回答。
司月因为她的这个答案而感到愉悦。
她不知道。
周寅为什么会“不知道”,因为她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也对他有意,而她自己还未察觉出来,所以她才不知道。
她喜欢他。
“周女郎。”司月道。
周寅慌张地看向他。
“你明日要离开了,我今夜来为你送别的。”司月忽然转移话题,试图让周寅心中空落落的。
从她慌张的眼神中他发现她或许已经察觉到一星半点儿自己的内心,而他这个时候不该将她逼得太紧,不然她胆子那样小或许会起到反作用。他这么一松一紧,她定然要患得患失。
周寅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话题变换得为何如此之快。不过待她反应过来后她还是轻轻笑起来:“明日也来得及送行,何必今日冒雨前来?反而又生了病。”
司月摇头:“今日与明日是不同的。”
周寅好奇:“有什么不同?”
司月凝视着她,深情款款:“今日只有我们两人,而明日为你送行的会有许多人。我想单独见你,而不是做众人当中的一个。”
两日挤在一片伞檐下,伞外是噼里啪啦的雨声,伞中却像是另一片世界。
周寅不答,看上去更像是局促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司月笑起来,很不介意她这样的态度,继续道:“今年过去,我就也该回国了,算下来能在大雍待得时日无多。你再出宫,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周寅望着他一言不发。
司月浑不在意,只说自己的:“在太苑读书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他说到这里,周寅终于有了反应。她单纯地笑起来说:“你还不到二十岁,往后的日子还没过,怎么就知道如今是你最开心的时候了?”
司月却说:“因为我一旦离开大雍,往后的日子里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无论未来如何,在太苑都将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周寅似有所觉,轻轻咬唇。
“周女郎。”司月再度叫她,“乌斯藏国虽是小国,却没有那么不堪。”
周寅轻轻嗯了一声,像是附和,又像是真心这么认为。
“我在大雍的确学到许多,待回到乌斯藏国一定将所学发扬光大,好好建设那里。”司月像是在保证什么一样。
周寅鼓励地望着他,很信任的:“你可以的。”
司月想要的不是这句话。他想他或许需要说的更明白一些:“我总担心我会做不好,若在那里遇到不会的,想问你也不好问了。”
周寅赧然,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本事,你如今已经很厉害了。”
司月却笑,直接问道:“你愿意随我去乌斯藏国吗?等等,你不需要立刻回答,我知道我这话问得唐突也不礼貌,你不必立刻回答,请听我说。”
他根本不给周寅回答的机会,自己先滔滔不绝长篇大论:“乌斯藏国虽小,也比不过大雍繁华,但只要你愿随我过去,我定尽我所能给你荣华安宁。回国之后我将继任为王,你便是乌斯藏国中唯一的王后。国民都会臣服你,仰慕你,受你支配。你想让乌斯藏国成为什么样的国家,乌斯藏国就能成为什么样的国家。”
这话实在是有吸引力极了。
周寅注意力并不怎么集中地想可惜她能够拥有大雍,又怎么会将乌斯藏国放入眼中?
她很给面子做出个呆若木鸡的神情,惊得说不出话来似的。
司月对她笑笑:“在我离开京城前,只要你想走,只要知会我一声,我带你离开这里。在乌斯藏国,你一定比在大雍要自由。”他向她承诺,这一刻也是真心无比。
周寅看着他已然失语。
冷风吹过,饶是司月很要面子也无法与身体本能做抵抗,不由打了个寒颤。
周寅瞧见他的动作终于异常缓慢地开口:“你快回去吧,一定要记得请太医。“她终于还是没有立即回答。坏消息是她没答应,但好消息是她没有拒绝。
司月并不焦急,像是有耐心的猎人等候着他的猎物踏入陷阱一样:“我会的。”
周寅点点头,轻声道:“伞……送给你了,你虽然已经淋了,回去还是打着伞可以吗?不要淋得更多。”
司月眉头不免轻皱:“那你……”
“我只有几步路,进了院子就淋不着了。”她认真开口。
司月看上去仍然不太赞成,他情愿自己再淋回去也不愿意周寅淋到一滴雨在身上。
“送你了。”她忽然将伞柄塞入他手中,自己转身淋着裙子冲进雨幕里。
司月反应不及,举着伞呆站在原地。
第256章
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周寅的生辰也伴着冬雪一起到了。
“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往日女郎生辰到了还要有些时候才会下雪。”妙华自屋外入内,在门槛处边跺着脚驱散身上寒意边道。待从屋外带来的冷气散了些后她才整理仪容朝内室去。
内室烧足了炭火, 暖融融的。因轩窗开了条缝, 兼用了沈兰亭琢磨出的炭盆, 房中空气倒还是清新的,不至于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清白的日光隔着窗缝儿照进来, 一重重地落下, 亮堂堂的一片。
周寅坐在桌前向太阳与雪借光, 在纸上抄写经书,神情专注,虔诚至极。最后一笔落下, 她方将毫笔在笔洗中涮了挂在笔架上,而后才微笑开口:“是呢,多穿一些。”
妙华“哎”了一声答应下来, 见她仪态端方地坐在桌前,又道:“女郎准备准备, 今日生辰就别忙着抄经了,过会儿该有客来了。”
周寅笑笑,柔声细语:“倒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大表姐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
妙华看她一眼, 见她雪肤花貌, 肌莹骨润,大女郎刻意为她送来的珍贵珠翠首饰在她身上都成了陪衬, 再无法喧宾夺主, 不免感叹上天实在偏爱女郎。
只是上天总不会让人十全十美, 它给了女郎这样的好样貌, 便会在家世上为难她,令人扼腕。好在女郎的表家还是疼她疼极了的。
周寅没再抄经,谢荷与谢苗很快结伴来寻她了。谢薇年纪小,觉多,这会儿还睡着。
谢苗一来就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先冲周寅笑道:“表姐,生辰快乐。”直扑向她去。
谢荷紧随其后,看着谢苗毛手毛脚忍不住无奈摇头,不过也没拘她。只是转眼看向恬静温顺的周寅时她神色有些不自然,细长淡薄的眉眼带了些别扭,低声道:“生辰快乐。”
周寅一如既往地接住谢苗,那对儿孱弱的胳膊让谢荷看了不免忧心谢苗会将之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