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神色黯然下来,低声道:“对不起……”
沈兰珏一怔,哄道:“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欢喜了。”
周寅摇摇头:“我不想只有心,我想帮上你。”
感动顿时涌上沈兰珏心头,他笑道:“你让我心中好受许多,如何不是帮了我呢?”
周寅这才被他哄得笑了一下,笑靥如花。
她笑了之后想了想又说:“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愿尽绵薄之力,诸位大人果真能拉得下脸来不理不睬吗?”
沈兰珏一愣,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想过。方才他只想着阿寅人微言轻并不能带动大臣,但按照阿寅的话来想的话人微言轻何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连她这样的小女郎都心系百姓愿意出钱相助,大臣们若还能崩得住继续高高在上,那当真是不要脸不要皮了。
只是若真如此做,那就是将阿寅架到火上去烤。届时她成为众矢之的,势必要受到无数明里暗里的针对。她背后虽然已无家族,但日前寄住在谢家,难保旁人不会一怒之下迁怒谢家。
沈兰珏虽对此意动,但为了周寅的安危,也无法让她去做这个人。
他心中已有成算,打算依此实施,但出头的不能是周寅。但人选又让他发起愁来,要找到第二个如周寅这样既是女郎身份又刚刚好的人实属不易。
之所以是女郎,因为女郎更能刺激诸多达官显贵。不管承认与否,他们都不愿意屈居在一名女郎之下。
而沈兰珏不偏不倚的,只与周寅这么一个非亲属的女郎相熟。
的确是令人头疼。
他在头疼之中抽空看一眼周寅,只见她也不说话,就那么乖乖坐在那里等他下文。
他便更加舍不得推她出去了。
而她似乎有读心术似的,只与他对上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一样开口:“我不怕。”
沈兰珏道:“我怕。”我不能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若成事还需要心上人涉险,他未免太无能。
周寅听到他说“我怕”二字后怔住,呆呆望着他。
沈兰珏也面色一红不敢看她,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表达自己的心意,但都是旁敲侧击,多是用行动表明。他爱一个人便会爱其所爱,护她宠她,将她喜欢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使她开心。
但如这样直言不讳地说明心声还是头一遭。
他怕。他怕什么?
他当然怕的是周寅因此出什么意外。
赧然过后他决定还是要同阿寅说清楚的,免得她做傻事是最不重要的原因,更大的原因在于他有什么都喜欢与她讲明白,这样二人之间不会有隔阂,也更清楚彼此的心意。
“我怕是一回事,心中有主意也是一回事。”沈兰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开口,很喜欢这种有商有量的感觉,“我手下众多幕僚,可以找出一个人来做此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到了该用他们的时候。你且放心,我有信心将事情做好你为我出了这个主意已经是天大的功臣,可是阿寅……”他忽然叫漏嘴,急忙去看沈兰息。
只见沈兰息低头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来,他才稍微放松,继续道:“我不能推你到人前,让你受千夫所指。”
周寅静静听着他说话,与之对视,目光不曾移开。
“这是我的私心,我实话实说。我知道你不怕,你也该知道我有多怕。我不是无能之辈,需要你去冲锋陷阵。”沈兰珏语气沉沉,“我可以做好,不需要你去受苦受难,我也可以做好。”
周寅定定看了他半晌,忽而弯着眼睛一笑:“我相信你。”她没再固执地要当出头鸟,一句“我相信你”已经全然表明一切。
沈兰珏只觉得这一刻与她灵魂产生共鸣。
周寅细声细气又道:“不过你放心,你开了募捐的头我一定配合先捐,带着大家一起。”
沈兰珏没阻止她做这个,她想尽一份力,他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拦她,点了点头温柔答应:“好。”
只要没什么风险,不会危及她性命,她想做什么他都十分支持。
募捐之事暂时想到法子应对,沈兰珏习惯使然,在脑海中勾勒起计划详情以及预期目标。
沈兰息在暗中险些将牙咬碎。不是吃醋,是他忍那只鸟忍得十分困难。尤其是看到周寅平静无比的面色,他更是生出些奇怪的感觉。
她连偷偷捉弄他时都是面不改色。
她面不改色地与沈兰珏攀谈,却又细致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面不改色地折磨着他。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过,让他感受到自己卑贱无比。
他贱在连她眼神都得不到,她却依旧占据了他的所有。
他的感官,他的脑海,他的心。
第230章
周寅与沈兰珏据募捐细节又商议起来, 一说起正事来两人俱是废寝忘食,连手下饭菜都忘记用。
待敲定好细节后沈兰珏后知后觉二人聊了许久,倒是让周寅水米未进, 一时间不由赧然, 带着歉意道:“抱歉, 饭菜都凉了,我去让人传新菜。”
周寅软声制止:“我已经饱了, 不必浪费。”
沈兰珏便听她的话没再传菜, 且也有想到城外灾民的缘由。只不过他二人不饿了还不够, 还需要得到沈兰息的意见。若他尚未吃饱,再添两道菜也是应当。
于是他终于想起一直不曾作声的三皇弟,顿时感到愧疚。他明明想着要替父皇好好补偿三皇弟, 一聊起正事却将这些俱忘记了。
他看向沈兰息,语气愈发温和:“三皇弟,饭菜都要凉了, 你看你可还要用些什么?我命人去添。”
沈兰息被点名,索性还有些完全没磨灭的理智, 当即抬起头看人,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他大皇兄说了些什么再勉强在脑海中找出答案,进行回答:“饱了。”倒不是他刻意装模作样, 而是他如今的智慧只够他说出这两个字。
还好他平日里总是这副模样, 此时倒也不显得突兀。
只是沈兰息越发煎熬, 他身在撩拨之下,还要兼顾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 越发晕头转向。
沈兰珏看他面色泛红, 神情不大正常, 还以为他染了病, 于是眉头微皱更加关切问道:“三皇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兰息被他这句话问得一个激灵,哑声道:“没什么。”他将头埋得愈发低,生怕再泄露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他这副模样让人看起来更像是在欲盖弥彰,反倒让沈兰珏更加关心他:“当真没什么事吗?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无事,让大哥担心了。”他几乎是从牙缝中将话艰难挤出,很想怒视一眼此时正在作怪的周寅,偏偏又做不到。
而一瞬间,令他为难的事物撤去,他的神色与呼吸渐渐恢复正常。为免沈兰珏多心,他难得多说两句:“方才吃着辣的,遭呛住了,如今缓了一缓,就没事了。”
沈兰珏端详他神色,见他所言如实,松一口气之余反而更加严肃了。他郑重开口,无比关心沈兰息的身体状况:“呛住了不是小事,下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要立即告知我,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难得见他有这样絮絮叨叨婆婆妈妈的一面。
沈兰息虽然很不爱听这些,却也知道沈兰珏是为他着想,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因而还是没有拂了他好意,应声道:“是。”
沈兰珏听他答应下来不由笑起来,很发自内心高兴的样子。
谈无可谈,便到了分别的时候。有聚有散,才是人生常事。
沈兰珏将二人送到宫门处,还有话要对周寅说:“一会儿我便召集幕僚来议募捐之事,待有了章程我便告诉你。”
周寅微笑:“事情能顺利推进就好,不必同我细说的。”她讲起话来细声细气,也不居功,越发叫人心怜。
沈兰珏却正色道:“需要告诉你的。主意是你出的,怎能不告诉你推进之事?”
周寅羞涩一笑,长睫颤颤:“总不好给你添麻烦。”
沈兰珏道:“并不是麻烦,反而有你为我把关我总能将事情做得更好。”
周寅讶然,没想到他会说出此语。
沈兰息同样惊讶,没想到阿寅在大哥心中地位如此高。不仅是地位,她对他来说似乎还有另外重要的价值。
他放在注意力虽然全部被吸引走,但也零星听到了几个字,拼凑在一起大约知道是什么事。
他知道大皇兄向来是个礼贤下士的人,没想到他对阿寅也如此。大皇兄对阿寅好像不止是喜爱,甚至将阿寅当作谋士。
阿寅是谋士。
沈兰息知道阿寅是很聪明的人,只是大皇兄肯将政事请教于她这回事还是让他颇感意外。
周寅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先回去了。”
“好。”沈兰珏与沈兰息同时道,说罢惊讶地彼此相视一眼。
周寅向着他们一笑,而后钻进轿子中。待她坐稳,便要启程。轿窗上的帘子突然被打起,她难得活泼地从中探出头来,向他们挥挥手。
二人同时也向她挥挥手,都为见到她这副活泼的样子而喜悦。
沈兰息目送她离开,见不到轿影后顿时又怅然若失。他不由皱眉思索,方才阿寅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捉弄他,是不是证明她还是挺喜欢他的?愿意将他当作玩具也很好。还有她最后是冲谁笑的,又是冲谁招手?是向他?还是向大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