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享受了作为“王雎”的资源,他便需要承担起作为王栩的责任。作为王家的大郎君,甚至未来的王家的继承人, 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在这里与今日来客们虚与委蛇。
尽管有王栩挡在他前面为他将漂亮话说尽, 他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光风霁月的花瓶在一旁时不时点头赞同就好, 但他依旧觉得厌烦。
人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哪怕有王栩为他打点, 让他获得便利, 他依旧感到不满足。
想到王栩, 王雎不由抬起垂了许久的眼帘, 看了他一眼。而王栩似有所感,本是正有些格外疯癫地含笑做小伏低,此时此刻却无端端地侧目向他这边看来,正巧与他对视。
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王栩眼中似乎也有些惊讶,看上去并没有想到他会看过来。
不过很快王栩便转开眼来看向别处,并没有选择与他对视多久。
王雎在他这一转眼之下同样是收回目光。王栩不愿意看他,仿佛他多么乐意看他一样。他们实在是世上最为疏远的一对兄弟。
不过仔细来想他与王栩算什么兄弟?他从未将王栩当过兄弟,王栩亦然。
尽管他与王栩一母同胞,但早早知道彼此是攻略者这件事情让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提防着对方,虽然他们按照整个游戏的剧情来说也的的确确是亲生兄弟,但他们丝毫没有身为兄弟地温情,只有冷漠与戒备。
他想尽办法成为太子一党,王栩便不甘示弱地与三皇子走得极近。攻略者们没有一个是完全的蠢货,都在凭借游戏背景汲汲营营地向上攀爬从而更好地完成攻略目标。
在如今的游戏中,刷好感从而将目标攻略已经是完完全全过时的一回事。因为有与他们目标相同的更多攻略者参与竞争,他们要比的还有对游戏背景的运用以及个人魅力等等。
王雎将王栩当作竞争对象,对方亦然。
也因此在王栩受伤后他虽然感到一些不适与同情,毕竟虽然是在游戏当中,带来的痛觉也是百分之百与现实无异,腿摔断一定十分痛苦。
但他很快还是将这些感觉抛诸脑后,因为王栩并没有因为腿摔断而退出游戏,他们依旧是竞争者,只不过王雎并不再将他放入眼中。
一个断了一条腿的人在眼下的游戏背景当中对他实在无法构成威胁。或许周寅会同情他,但同情永远只是同情,要将同情转化为爱情更难。
而王雎也不是不知道王栩这些年来在家中所做的努力,但父亲曾单独对他说过王栩如今所为都是在为他铺路,所以他看着王栩的努力,也只是为他叹息一声。
没了一条腿做什么都是艰难的。
何况他实际上对于争名夺利并没有多大兴趣,王家继承权究竟在谁身上他也并不在意。他走的是高岭之花路线,对他来说周寅的好感度更加重要,王家的归属算是锦上添花。但如今他能因为健全而阴差阳错成为王家的继承人,也算是他运气不错。
王雎想上天偶尔也是眷顾他的。
要求娶周寅,他需要一定本钱。如果没有王家,他需要参加科举来考取功名从而获得这份本钱,但有王家作为底气,他的路会好走不少。
这么想着王雎心情宁静不少,再站在这里也不觉得十分难捱了。为了周寅,当一会儿花瓶也是值得的。
想到周寅,他情不自禁地向远处看去,目光尽可能做得隐蔽。
她正端正地坐在桌前,温柔而乖巧地看着她的朋友们,连天光都格外偏爱她,为她镀上一圈金边。
冗长的谈话还在继续,随着一道道热菜上桌,谈话渐渐停止,王大人笑着请诸人用菜,便开宴了。
生辰宴要做得宾主尽欢很难,做出自己的特色更难。
然而王栩似乎将这难全的两点做到齐备,既让宾主尽欢,又做出了夜色,让来客都能记住这一场生辰宴。
当然让人对这场生辰宴记忆犹新的大事件还没发生。
本场生辰宴的基调在于一个字——奇。
生辰宴上除却人人吃得惯的主菜以外,其余的每一道菜都是来自大雍各地的特色菜,甚至还有大雍以外其余国家的特色菜品。
一道道特色菜被用光后撤下,一道道新菜重新被呈上,还有婢女在一旁解释各地特色菜,说得头头是道。既让人尝鲜之余也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还让人觉得十分雅致。
几道前菜过后,桌上的残羹冷炙被裁撤下来,门外一个个小厮捧了红彤彤的炭盆入内。
一盆盆烧红的银丝炭被捧入内,带来一道道扑面而来的热气。
正是夏秋交接之际,天尚且热着,陡然抱入这样一个个热炭盆,实在让人感到惊愕。不过因房中边角摆满了冰盆,人们也并不觉得很热,只是稀奇。
好端端地用饭,这炭盆是做什么用的。
主位上原本好端端坐着的王栩起身让出些位置,好让炭盆放得更加稳当,一面不紧不慢地亲口为众人解释:“这是乌斯藏国的特色菜品,煎肉。”
“煎肉?”有人很捧场地问。
小厮捧着炭盆伸长手臂要往桌子上放,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滔滔不绝介绍的王栩身上,入神地听他说着煎肉之事。
王雎虽是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在本桌上也并不是坐在主位上,主位上坐的是他父亲,他坐在父亲的右侧,他右侧则是正絮絮同人说着煎肉是什么的王栩。
王栩这主动一起身,炭便要从他这里被放在桌上。
“煎肉顾名思义,就是在锅上将切成薄如蝉翼的肉片以炭火而煎,再在肉上刷以秘制酱料,是乌斯藏国的有名吃法。”王栩还在对桌上人笑着说明。
有人便问:“是宫中那位王子的家乡?乌斯藏国?”
王栩便点头答道:“正是,是那个盛产好马的乌斯藏国。”
太子沈兰珏,三皇子沈兰息以及王子司月今日都很赏脸地来参加王大郎君王雎的生辰宴,只是来时他们特意说是以朋友身份来此,切莫大张旗鼓。王家只得听从,另安排了一桌就在主桌旁边叫他们几个坐着。
对答之间炭盆将要上桌,小厮手却忽然一抖,整个人歪倒过去,仓促地叫了一声:“当心!”
事情发生得突然,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
小厮一倒,一旁的王栩都没想到似的被他砸得向一旁倒去。王栩腿脚本就不灵便,叫这么一撞直接重心不稳,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但他还算好的,起码他是被人撞了。
倒霉的是王雎。
一盆炭火不偏不倚地浇在他右手上,这下不用煎肉,桌上也散发出肉熟了的香味儿。
“啊——”王雎痛叫一声,跳起来将手上的炭火甩开。
席上众人一时间被他甩飞的炭火吓到,纷纷从椅子上连滚带爬地逃到一旁,一片人仰马翻。
惨叫声使所有人瞩目,众人都恍惚起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完全没想到好端端一场生辰宴成了这样。
“雎儿!”还是王大人身为父亲最先反应过来。方才王雎甩落炭火时他父亲也担心炭将自己烧到,避让到好一边儿去。这会儿终于想起王雎的安危,也见炭火都已经被抖落在地上没有危险,于是急急忙忙到王雎身边来。
王雎抱着右手面色惨白,哼哧个不停,需要紧咬着唇来将痛呼声压抑住。
小厮呆坐在一旁瑟瑟发抖,后知后觉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认错:“奴才错了,奴才知错!”
这时候说什么错不错的也都迟了。
人群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对王雎嘘寒问暖起来。那股肉香味儿现在还在人鼻端残留,方才那一盆炭是如何浇在王雎右手上众人还印象深刻。
有眼尖的人看到滚烫的炭落在王雎手上以后产生的反应,实在是叫人感到触目惊心,不敢再看。
什么伤势最严重难耐?在外伤上来说无疑是烧伤。
王栩一瘸一拐地赶来,声嘶力竭地对一旁下人们道:“请郎中!快去请郎中!”他这样真真切切的反应在人看来的确是兄弟情深的体现。人们只想着这兄弟二人平日里不显亲密,倒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如此情深。
王大人与王夫人失了分寸,此时此刻看着王雎抱手闷哼,不免着急上火,又感觉是天塌了一样,反倒叫王雎取得话语权。
下人们慌不择路地出去请郎中去了。
女孩子们震惊地从席上起身,向主桌去。
没想到王家生辰宴上竟然真的产生大事件!
第208章
室中人熙熙攘攘, 偏偏满室无声,一片寂寂,只有断断续续的闷哼声将死水一样的气氛打破, 听得人揪心不已。
女孩子们这时候已经在戚杏地开路之下稳稳占据人群最前端的位置, 同情又震惊地瞧着地上捂手痛呼的王雎。
只不过谁也没有瞧清楚王雎的手, 他在受伤以后便瑟瑟发抖地将手藏在衣袖之下,不叫任何人看见他伤成什么样, 连他自己或许也没有看清, 又或者是不愿面对。
王栩拖着一条腿到兄长跟前, 一只手抓住他被炭火砸出黑洞的衣袖要往上撩起道:“大哥,你……当心衣袖与伤口黏连,届时更难医治。”他满面痛色, 似乎很为王雎蒙受大难而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