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在偶尔清醒时也会想如何去报复许尚书来得痛快,那时她只想将他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如今看来哪里还有比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更让人痛快的报复了?
许夫人耳边是众人宽慰与夸赞她的话。
“夫人,您莫太过伤怀,许尚书如今倒了,许家都要仰仗您了。”
“是啊,您大病初愈,还是要保重自身。”
“夫人坚贞善良无人能比。”
……
许尚书听到这些应当要被气死了。
第190章
送走宾客时已是天将要黑, 许夫人心善好客,特意将客人们留下用晚食以表歉意,席上自然又要真情流露出一番, 泣声不止, 哭诉起许尚书这样好的人怎么就遭了这难。
宾客们一番安慰, 同时在心中惋惜起许夫人来,好端端的好不容易自己好起来, 结果夫君又疯了。
对于许尚书疯了之事各人心中都各有看法。
而宾客散尽, 还有人不曾离去。
许夫人送客归来, 对着花厅中坐着的戚太傅行了一礼,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化作一声:“父亲。”
戚太傅端详她许久, 才抬抬手,一时间也没有说什么,或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尚书, 你打算怎么办?”半晌,他端起茶碗抿了口茶问。
许夫人本是病好以后初见父亲, 有许多委屈想说一说,不过所有话都被她父亲这句话堵了回去,心也渐渐冷了。
她整理心情, 端出防备的得体笑容来, 垂下眼睛道:“自然是要请天下所有郎中来为老爷诊治的, 怎么也要试一试。”她完全不对父亲说出心里话,如对陌生人那样虚与委蛇, 没有半分真心。
戚太傅不知她心中变化, 反倒认可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很满意她的做法:“他是你夫君, 你该如此做的。何况他是你家中顶梁柱,他一旦疯了,家中只有你与清如,焉能过得好?”他这话倒是句句发自肺腑,为真心所言,也是从自己的角度真心为许夫人想了的。
许夫人一言不发地将手指蜷缩起来,越攥越紧。她不由想起自己清醒后女儿对她说的那些顾虑,也正是因为那番话,她在清醒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同戚家递消息或告状,而是认同了女儿所言。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如今看来她也是对的。
若她与父亲说起许尚书的所作所为,看她父亲如今的样子,哪里会信她所言。纵然信了,又哪里会对许尚书出手?
她简直要将满口银牙咬碎,最后平静地道:“父亲说的是。”没有半分反驳,温和顺从得不像话。
而戚太傅听见她就这么听进了他的话,一时间有些恍惚,又有些讶异,最终不可思议地看向许夫人,见她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更是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虽说他已经十余年没见过正常的女儿,但她张扬泼辣的性子他却不曾忘过。那时候女儿常常与他意见不合,二者那时候时常爆发争吵。
也正因如此,许夫人渐渐不往娘家去了。后来不知多久,许夫人便疯了。
戚太傅没想到她这一疯再醒过来,性子竟然大变,也不像以前那样又臭又硬了。说句诛心的话,他倒觉得许夫人这一疯比原来讨喜许多。
或许见许夫人安分许多,戚太傅难得和颜悦色了些,问道:“你如今如何了?”只是他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听起来十分严肃,不像是嘘寒问暖,倒像是在质问。
许夫人简直要冷笑起来,她本就不是什么变了性子,只是暂时蛰伏下来,示弱能获得更大的好处。她脾气半分没变,直想直起身来同她父亲吵上一架,好不容易才忍住。
她暗自磨了磨牙,努力平静下来道:“已经叫今日来的那个郎中看过了,说是应当无碍,只是身体底子这些几十年来被毁了,要养着些。”
戚太傅听了点点头,尤其是听她说到应当无大碍时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之前没指望许夫人能好起来,但见她好起来了,他心中虽然有些欢喜,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他更怕许夫人再疯一次,让许府再蒙羞一次。
“好好养病吧。”戚太傅沉吟道,“明日我叫人送些银钱与补药来。”
许夫人在心中道了句谁稀罕,脸上却什么都不显,低声道:“多谢父亲。”
戚太傅顿了顿又道:“这两日我也去提请圣上,能让圣上赐个太医最好。”
许夫人几乎坚持不下来,她不记得她疯了后父亲可曾为她请过太医,应当是没有的。她父亲大约是看药石无救后想立刻与她划清界限才是。
“多谢父亲。”许夫人应付道,完全对她父亲没有什么期待,只想回去看许尚书疯了的模样。
戚太傅察觉到她无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于是问道:“戚杏呢?我带她离去。”
许夫人终于抬了抬头,不卑不亢道:“阿杏许久未来,我也许久不曾见过她了。难得有这个机会,让她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吧,我也想她了。”
戚太傅犹豫了一瞬,想着许夫人到底病情刚好,万一一个不同意再刺激了她就不好了。于是他点点头,但还是道:“在外留宿到底不规矩。”试图以此说服许夫人。
许夫人充耳不闻,皮笑肉不笑:“我这里又不算外。”
戚太傅没再说什么。
许夫人犹豫着看他一眼,被戚太傅发现,问道:“还有何事?”
许夫人抿了抿嘴,最后道:“父亲,我当初为何会疯,您可有头绪?”她问罢紧张地深吸两口气,等候答案。
事实上她一直想问这句话,但又矛盾地不敢听到答案。她不信许尚书做事没有露出一点马脚,她父亲究竟知不知道些什么?
究竟是知道但隐而不发,还是毫不知情!
戚太傅一愣,忽然严肃起来,审视着许夫人:“什么意思?”
许夫人不动声色:“没什么,只是问问父亲。想到老爷今日是因惊惧过度才疯的,我倒是想不起我当时受了什么刺激了。”
戚太傅偏过眼去:“你如今都已经好了,过去种种不必再回首。”
许夫人听他千方百计地回避,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心一下子冷了。她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住,会大喊大叫,会向戚太傅发怒,但她竟然很平静地点点头:“父亲说的是。”
她这句话叫戚太傅意外了很大一下,不由改观,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变了性格,凝视她良久,见她神情依旧未变,最后叫人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句:“不确定之事有时不必彻查,难得糊涂。”
许夫人从这句话中听出来些她父亲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大约是知道了些猫腻的。但又因为证据不足,所以劝她含泪忍下。
她拳头攥紧,尽力没有失态。
她藏得了神色,但一双眼中神色终究泄露了些心中底气,带了些惊怒。
戚太傅被她看这一眼竟然生出些老态龙钟的心虚,他偏过头去道:“你……大病初愈,莫要多心,好好歇歇。”
“是。”许夫人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个字。
戚太傅这下很快离开,竟然有些狼狈。
留下的客人除了许太傅,还有许清如房中的一群女孩子。
几人此时各自沐浴了,只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上说话。
戚杏不住抬眸向房门,这几年来倒是黑了些,也不比之前那样肌肤细腻,却比之前要眉目舒展许多,整个人气势也锋锐了不少。
因她在秋狩时数箭连发亲射大虫叫皇上高看她一眼,再加上她当年驯马有功,逢有相关大事总爱点她出头。戚太傅虽不乐意,但那是圣上,他坚信忠君爱国,自然不会有半分忤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叫戚杏出头,又不是叫她去死,他更不好阻拦了。
但戚杏出名却出的不是他想的名声,反而是凶悍之名越盛,让戚太傅越发头疼起来。
尤其是见戚杏表现很好,甚至力气远超常人,一直玩笑的皇上终于重视起来。是发自内心地重视起戚杏的天赋,同时又在心中心痛扼腕她这样力大无穷是个女子,还是戚太傅的亲孙女。
而沈兰亭似乎看出皇上的苦恼似的,贴心地提出要戚杏来培养一批女禁卫军出来。正常情况下皇上也不会答应她这样胡闹的要求,但她又头头是道地说出宫妃由禁卫军保护安全未免太过麻烦,也不方便等等缘故,竟然将皇上说服,真任命戚杏训练一批女子禁卫军去,算是以敌之矛攻敌之盾。
他们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不喜欢女子做相夫教子以外的事,沈兰亭就以后宫名节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只是这也是可悲的,不正说明了身份低的女子比身份高的要命贱?
然而总要迈出去第一步的。
此时无关前朝,因只有几个迂腐的大臣们跳出来抗议一番,皇上直接驳回,也就没人闹了,只将此当作笑话看。
结果还真被戚杏练出了一批女禁卫军来。
第一批女禁卫军只有十人,皇上也没很当一回事来。然而上天降过几次灾害后宫中行刺者渐众,其中离皇上最近的一次是刺客不知如何混入宫中竟成了御花园中侍弄花草的宫女,在皇上赏花散心之时暴起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