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骜在一旁打了无数个哈欠,眼泪横流,难得让人看到他如此困顿的一面。皇上霸占着他感兴趣的马,他骑不得,在这里便觉得没意思极了,不如回去睡大觉。但今日是皇上寿诞,他再任性也不能在此时请离,只好强忍着,时不时偷看周寅一眼。
沈兰亭同样觉得无聊至极,恨不得回宫摆满冰盆自己来用药材配置一番,看能不能做出个什么新东西来。
她感觉敏锐,尤其是对来自崔骜方面的动静很是防备。感受到这一点,她悄悄留意,果然将崔骜时不时回头看来抓个正着。她忍不住哼哼冷笑,可惜在这时候不好与他理论清楚,只好小声提点身旁的女孩子们:“崔骜肯定又在想着犯什么病,时不时要转过来看这里一眼。”
女孩们轻啧,周寅跟着表现出淡淡的惊讶,但也没像清晨那般向崔骜保证地那样在沈兰亭面前为他解释。她清清淡淡,与他之间的事情像从没发生过一般,仿佛从来都是崔骜一头热,她从未回应过一样。
沈兰亭目光无意间从周寅身上带过,又想到崔骜,陡然明白他是在看什么。她在心中狠狠骂了他一通不安好心,待他再度看过来时没好气地瞪了回去。
崔骜眉头一皱,被沈兰亭瞪个正着,当下也不再扭头去看周寅,只是可惜她看上去颇为精神不振,大约是天气过热所致,竟未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第135章
寿诞第三日白日是没什么安排的。各国使臣准备回国, 大臣们在家中处理这两日积攒下来的公务。皇上则不能如前两日那样上完早朝后携前朝后宫各处游览,要到御书房中批阅奏章。到了晚上,又要为各国使臣践行设宴。三日中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吃吃喝喝。
太苑今日仍在休假, 女孩子们倒都没闲着, 聚在一处赶课业。
红云朵朵, 白团簇簇,杏云梨雨。风吹过, 卷起一片香雪。
林诗蕴永远是第一个完成课业的, 坐在窗边在空白宣纸上写写画画, 为虎报下次交稿做准备。
圆桌上除了纸笔以外中央还摆了盘与窗外风景很相称的带骨鲍螺,其上纹饰如螺蛳,粉红与纯白两样交叠, 与窗外景色咸宜。
谈漪漪咬着笔杆儿拧眉思索,看样子课业颇令她感到为难。
许清如将纸笔一推,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写完了。”她说着看了眼在窗边的林诗蕴, 暗中与她比较。这人太阴险了,竟然在前两日抽时间将课业写完。
戚杏随口赞叹:“够快的!”
许清如“嘁”一声, 轻声哼道:“哪里快?再快又不及林女郎。”
林诗蕴听到自己被提及,抬眼看了看点她名儿的许清如,认同地点点头。
许清如目瞪口呆, 没想到她还接茬。
林诗蕴瞧一眼她瞠目结舌的模样, 眼中含了清浅笑意重新垂下, 显然觉得许清如这个反应很有意思。
沈兰亭看上去怏怏不乐,被课业折磨得够呛。她将袖子一挽, 露出半截白皙手腕, 很没风度地伸手去拿桌子中央的带骨鲍螺。
她捻着带骨鲍螺往口中送, 右手转笔, 灵感枯竭,写不下去。实在写不下去她也就不勉强自己,索性将笔一丢,趴在桌子上左看看右看看。
她懒散地卧着,心念一动,想到话题来闲聊:“对了,昨日王栩伤得很重呢!”
许清如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眼里是调侃意味。
遭她这么一看,沈兰亭将拿了点心的脏手往许清如身上抹,胳膊越过乖乖写字的周寅张牙舞爪。
许清如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笑得花枝乱颤:“求求你,饶了我吧,我错了。”
周寅懵懂地坐在原处略向后仰,给二人腾出一片打闹的空间。
沈兰亭一边抹她一边道:“你再说,你再说!”
许清如讨饶,被她抹了一衣袖黏糊糊:“错了,错了,再也不敢说了。”
沈兰亭这才收回手,努着嘴不乐意道:“你莫那样讲了,我不喜欢,我早就对他没什么感觉了。”
许清如见她有些意兴阑珊,立刻正色道:“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再这么说了,原谅我吧。”
沈兰亭听她认错,很轻易地原谅了她:“行吧,本公主原谅你这一次。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许清如陪着她演:“是,公主。”刻意掐细了嗓子装模作样。
沈兰亭嘿嘿一笑,戚杏好奇问道:“王栩伤势如何?”她纯粹是因为王栩与自己都驯了马好奇才问。
沈兰亭这才想起正事没说,顿时将双臂往桌子上交叠着一放,兴致勃勃道:“他两条腿都摔断了,便是日后能好,只怕走路也不顺了。”她说话时完全保持着中立的情绪,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嗟叹哀怜,甚至带着些事不关己的冷漠。
许清如挑眉,有些意外:“这么严重?”纵然王栩摔下来的时候看上去的确严重,但她属实没想到他会伤到这个程度。
戚杏叹一口气,出于对同样为人的同情:“过刚易折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做事时却总容易忘记这个道理。譬如王栩,他驯马驯到竭力,最后反而连保护自己不受伤的力气都没,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才会受此重伤。若他留有三分余地,至多只会像百兽园中的内侍一样断几根肋骨。”
谈漪漪叼着笔杆含糊问:“走路不顺是什么意思?他日后好了走路会一瘸一拐的么?”
沈兰亭摇手:“那是日后能好。”
谈漪漪口中笔被惊得掉在桌上,急得她惊呼一声:“哎呀,我的课业!”
课业上却分毫未沾墨迹,在笔掉下来的前一刻坐在她左侧的周寅轻飘飘将她面前纸张抽走,笔堪堪落在桌上。
“阿寅!”谈漪漪一把紧紧抱住手中还捏着宣纸的周寅,“我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好不容易憋出来的这一张还要再写一遍。”
林诗蕴听到动静抬起眼看。
戚杏很惊喜地看过来,语气中赞赏之意颇浓:“阿寅好快的反应。”
周寅尚且被谈漪漪抱着,闻言羞涩笑笑:“我只是觉得漪漪那样说话笔很容易掉,所以一直看着,没想到真掉了。”
谈漪漪嘿嘿笑笑:“好阿寅!”三个字掷地有声。
周寅像是不擅长应付过度热情一样忙柔声道:“没什么的,举手之劳。”
许清如看着酸倒了牙,撇着嘴道:“好了好了,天这么热抱什么抱,别把阿寅给热着了。”
谈漪漪努嘴反驳:“阿寅身上冰冰凉,才不会热着。”
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将周寅松开,很讨好地捏了块带骨鲍螺送到周寅嘴边:“谢礼,阿寅。啊——”
周寅眨眨眼,眼底倒映着莹莹天光,乖乖张嘴,像头嗷嗷待哺的幼鹿。
谈漪漪将鲍螺送入她口中,自己反倒心怦怦跳。
周寅温顺地将鲍螺咽下,笑盈盈的,乖巧得让人心折。
林诗蕴将眼垂下,重新写起文章。
谈漪漪拿出帕子擦手指,一面转移话题般道:“日后若不能好,又怎么样?”
沈兰亭答:“若不能好,就走也走不得了。”
谈漪漪配合地大呼一声:“那也太惨了。”
戚杏与许清如心有戚戚地点点头,驯了一次马将自己双腿搭进去,未免太倒霉了。
沈兰亭叹了口气:“哪怕这样,父皇也没有什么表示。按道理来说王栩第一个驯马,就算没有成功父皇也该有所表示,更何况他还因此受了重伤。父皇却宁愿显示出他不大那么仁慈也不愿意略作赏赐,你们猜是为什么?”
“为什么?”谈漪漪等不及,好奇问道。
沈兰亭卖关子:“你们猜猜。”
林诗蕴埋头写作一面开口:“因为他生王栩的气。”
她一说话,众人目光都挪到她身上去。
沈兰亭轻轻拍桌:“没错!阿蕴,你再猜猜父皇为什么会生王栩的气?”
林诗蕴将笔轻轻搁在一旁,抬头正式回答:“因为他让皇上觉得在诸国面前丢面子了。”
沈兰亭连连夸赞:“没错,我父皇一定是这么想的。”
许清如道:“可阿杏不是将马驯服了,怎么会丢面子?”
这次无需沈兰亭解释,林诗蕴淡淡开口:“因为有瑕,就像白璧微瑕一样,皇上觉得王栩驯马不成是他寿诞中的瑕疵。”
众人一阵恶寒。
许清如抿唇道:“可王栩为此几乎付出了一双腿。”她不是刻意要与林诗蕴争辩,也不是同情王栩因为他心软,而是为皇上这种行为而感到寒心。
“但他未能驯成马,反倒被马摔伤,便是瑕疵。”林诗蕴的语气近乎冷酷道。
许清如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很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
林诗蕴静静看着她,眼神不闪不避。面对许清如略带伤痛的眼神她微微一愣,像有些困惑发生了什么。
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大对,余下四人皆看着二人,像是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许清如恨恨地紧咬嘴唇,怎么也没想到林诗蕴会是这么人情冷漠的人。
尾音摇曳的女声在房中响起:“等等。”
所有人将目光移到软软开口的周寅身上,包括本在对视的许清如与林诗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