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瞧见桌上放着松子:“听说今年陛下就提前找司礼监看了日子,为期三天,一日也不少。”
宋祯把小碟拿了过来,把剥好的松子仁都放在了其中。
“堰都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今日堰都各家都到齐了,待会还不知道谁先拔得头筹。”
许念弯起了一抹笑来,“往年是我阿姐不曾在,今年定然有我阿姐的一份。”
松子仁就摆在面前,她倒是也不扭捏,往嘴里塞着,吃得津津有味。
贺嘉不甘示弱:“去年还是我阿兄崭露头角,今年他在家陪阿嫂,不然肯定还有阿兄。”
“你阿兄好厉害。”
“你阿姐也厉害。”
说完两人都笑了,宋祯又给她们递了葡萄。
把两人的嘴里堵得严严实实的,活像是两只松鼠吃食。
递完了葡萄又剥橘子,忙得不亦说乎。
这边说得正开心。
而不远处,若有若无的视线落下,又收回,如此反复多次之后,更加烦躁了。
面若冠玉的人,眸色沉,面上也是蓄积着风暴。
吃的好开心啊。
——真想要在其中下点毒,毒到笑不出来才好。
谁递的都敢往嘴里塞啊。
——看来是挺缺教训,那就要下点长教训的毒好了。
吴指挥把手中的图纸展开了,指了好几处地方,问:“王爷您看,这里有条水渠,地势低湿,设防的人手下不去,只能在这上面……”
每年的秋猎都是最大意不得的日子,是以,他还想要在完善一些。
齐褚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听得烦,面上也没了好脸色,起先还能装一装,现下失了耐心,一张脸早就冷了下来。
可吴指挥专注手上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
话音落完,发现虞王正在侧眸看着他,微微一顿,不解:“…我说错了吗?”
齐褚道:“你是觉得我前些日子与你商讨的安防布置不妥?”
那道目光好似在剜人一样,吴指挥被看的背后冒冷汗,面上有些僵硬,却还是赶紧解释说:“不,不,王爷言重了,我只是觉得反正也没事,随便再说说。”
就是太妥当了,以至于他现在没什么事,无聊至极才又说起来了。
齐褚幽眸一转,瞥见那边已经喂上橘子了,目光中淬了霜。
他说:“既然你们闲,不如把此处的桌椅都撤了。”
“啊?为什么?”就是设了让人休整的啊。
齐褚站起身来了,面不改色的点评道:“碍眼又无用。”
人已经走了,吴指挥不明白,乌铮只好落后一步,再跟他解释了一道:“你看秋猎也要开始了,这处摆着东西,岂不是拦路?此时撤了,待会再摆上,不就正好吗?”
吴指挥反应了一会,觉得有道理,让人开始动手搬桌子。
许念这边话刚说到一半,面前摆放的东西全被撤了,又不出一会,四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剩下一圈和她一样不明所以的人看着。
好在一刻钟后,随着号角吹响,秋猎也正式开始了。
各家换好了衣服,想要争抢第一的已是先进了林子,骏马之上的身影,尽是潇洒。
许念接过帘棠递来的披风,系好,贺嘉已经跃身上马,对她道:“念念,我们两个也来比一比,谁先找到你阿姐,谁就赢了。”
马侧的箭囊已经装满,许念也上了马,眸中浅亮,“那若是我赢了,贺嘉你得把你表兄再借给我几天。”
秋猎之后宫内还有宴,到时挡一挡,能免不少麻烦。
贺嘉扬眉展笑,“好说。”说完冲着她玩闹的做了个鬼脸,装作冷酷道:“输了可就不借了啊。”
许念也准备就绪了,“那为了你表哥,看来我非赢不可了。”
他们身后,正在缠护腕的人闻言顿了一下。
垂着的眸更加幽深。
才几日,就把他走之前的话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为了其他男人。
呵。
吴指挥听到了极其轻微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身旁的人已经翻身上马。
皇后带着沈姣正在向着这边看,齐褚不动声色,回首喊他:“你不是无聊,现在不一起过来?”
红鬃马之上的人,一身银色的衣袍,发束高耸,眼中隐隐透着不耐烦。
吴指挥呆愣了一会,终于是拿住了马绳,跟了上去。
沈姣停下步子,见人走了,有些不快,“我也想要跟温聿哥哥一同出去玩。”
她已经一整早没和温聿哥哥说上话了。
沈皇后让人牵了匹温和性子的马,安抚她:“今日这种日子,林子中人多箭乱的,你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先把骑术学好了,后两日姑母让他带着你。”
沈姣没什么兴趣,撒娇道:“累死了,我不想要学。”她眼睛动了动,又说:“等到温聿哥哥回来,让他教我,这不就行了。”
沈皇后拿她无法,只能是应下了。
……
林中。
许念和贺嘉虽是打赌,却也不敢一开始贸然的往那人聚集最多处凑,只能等着他们那边差不多了,再去寻阿姐,这样安全把稳。
北边猎物虽少,但人也少,最是适合她们了。
运气好,走出了一会,便是看到了那蹲立在枯叶里的兔子。
许念屏息,抬手拉弓,锐箭已经瞄好了,唇角的笑刚延出一半,一只利箭凭空而出,先一步的抢走她盯上的兔子。
许念有些生气。
而马背上的人,驾着马悠悠的走了过来,让身旁的随行去收了兔子,才好整以暇的看向了不高兴的人。
一旁的吴指挥面上有些一言难尽,这兔子抢的实在不应该。
他想说,跟个小姑娘抢,有失雅度,不好,实在是不好。
还抢得这样不知收敛。
过分实在是过分。
只是长篇大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斜来的眼神给堵了回去。
他讪讪想,虞王也不像是传说中那般温和,这共事第一回 ,他已经被嫌弃了不知多少回了。
许念没想到都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了,还能遇到虞王。
被抢了兔子,唇抿得紧紧的,终是忍下来了,只道:“贺嘉,我们去别处,这里让给他们了。”
说完,想要调转了马头离开。
她刚动,余光就扫见了马背上的人有了新动作。
齐褚重新抽了箭,弓弦拉开,那锋芒刚好正对向了许念。
心里不大痛快,做什么都带着戾气。
怎么能认不出他来。
认不出就算了,怎么能和别人有说有笑那么开心。
递什么就吃什么,好亲近啊,对他都没有过。
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搅得人目光又委屈又凶狠。
被人这样瞄准,性命拿捏在别人手里,许念在他抬手的那刻,后背浸出了冷汗,捏住缰绳手心一紧,停在原地。
无措又气愤的与他对视着。
箭在弦上,配上他那张杀人似的脸,吴指挥也被吓到的人,忙出来拦:“王爷?这可使不得啊——”
这是多大的仇,竟明目张胆的动起手来了。
出手就是要取人命,这仇还不小。
许念稳住心神,隔着那段距离,喊他:“王爷你——”
只是她刚是叫出前两个字,齐褚目光一冷,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时,松开了手,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让许念脑中嗡了一下。
她身后,树干之上,吐着芯子的毒蛇被横穿而过,死透了。
许念被吓得一惊,全身都绷紧了。
吓唬了人,齐褚不觉得轻松,见她刹那间因为害怕闭起来的眼睛,少见的后悔了自己刚才冲动的行径。
由气变成了自恼,更不开心了。
许念睁开眼时,他已经到了自己跟前,马蹄缓缓踏着,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一下,一言不发,侧眸很微妙的看了她一眼。
许念也在看他,本想要说点什么,视线落在某处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人已经走了。
贺嘉被吓死了,“我刚才还以为他要杀了你。”她看了眼那树上的死蛇,“你没事吧念念?”
许念回神,有些脱力的摇摇了头。
她把肩上刚才落上的枯叶给拿掉,垂下的眸在想着什么。
稍许,转头看向了那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微微皱起了眉头。
莫名出了这一处,接下来的一路,许念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贺嘉在不远处瞄只大鸟。
许念停下了马,拿出水囊喝了口水,歇了一会,刚准备去前面找贺嘉。
却措不及防伸来一只手,长臂一捞,把她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许念一声惊呼还没发出,已经被人按在了大树后。
清冽的气味铺天盖地的把她笼罩在其中。
齐褚先一步乖乖认错,“对不起。”
不该不告诉她还生她的气。
不该无理取闹。
不该冲动。
他把自己的不该都想了一遍。
可是——
就是控制不了。
那些情绪总能轻而易举的占领他的理智,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许念说:“你刚才又吓唬我。”
她没说是想要杀她,是吓唬,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