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剧烈的挣扎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许念漠然注视她,拽着她来到旁边的小水塘边,“我做什么?我不过学着你手滑一下。”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那力道不肯松丝毫,强硬得让人反抗不了,陈宁丝毫不怀疑,她真的会这么做,
当下害怕,软下声来,“你别冲动,这可是在我家,不是任由你胡来的地方。”
许念虚晃了一下,陈宁惊慌失措的想要抓住可以支撑住身子的东西,“下一次,别这么欺负人了,会得报应的!”
陈宁惊恐的闭上了眼睛,但是意料之中的落水并没有传来,她后怕的睁开眼,自己已经是堪堪站到了最边上。
许念看到阿爹在旁边等着自己,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去找阿爹回家。
而此时,守卫换班,场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
少年曲起一只腿,背靠着铁栏,手中拿着的正是刚才那只珠钗。
他手腕处的血痕被手链磨掉了痂,血肉重新露了出来,可他好像就无感一样。
一笼中装两人,如今还剩下十笼,两两决斗,最终只要从从决斗中活下来的十人。
与他一处的刘七紧紧缩在了角落里,恨不得能离少年再远些。
——谁叫他运气不好,跟这个疯子分成了一组。
少年是他们中年纪最小的人,来的路上他们曾拉帮结派的排挤他,想要把他欺负到求饶。
如今那帮人,已经全变成冰冷的尸体了,只剩下他了。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羞辱过少年的话,刘七就觉得背后发凉。
让你嘴贱,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懊悔间,又悄悄瞄了一眼少年始终平和的面孔,又侥幸的想,没这么邪吧?
少年突然开了口:“我们中只能活一个,你知道吗?”
第5章
他还甚为好心的笑了笑,看起来十分和善。
如果刘七不曾见过他如此之后眼都不眨杀死上一个人的话。
刘七喉咙紧张的滑动,后背全是冷汗,他颤抖声音问:“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几日少年耗损的厉害,发给他的伤药全被他们抢了,怕是他身上的伤反反复复从未好妥过。
刘七觉得自己赢的机会很大。
少年眉目依旧无害,他缓缓勾起了唇角,靠近他:“不要害怕,我不过是——”
阴影笼罩,刘七刚要挣扎:“你……”
“想要你死一下”,少年轻缓平静的补完了后半句。
心提起来的那刻,刘七紧紧的捂住了喉咙,他大睁着眼,从他温柔的笑再到脖颈血洞上的珠钗。
少年把他的手放在了珠钗上,伪装出他自杀的景象,然后坐回了原处,学着他刚才的样子,紧紧的抱着膝盖,缩紧身子,浑身紧绷颤抖着,好似被吓坏了一样。
刘七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少年伪装惊慌失措的瞳孔中,透出的冷漠。
*
宫内晚宴。
许念一路都忧心忡忡,她昨天那些小聪明好像根本没起作用,目前仍旧风平浪静的,半点也没如她的愿。
好几次她都想要把前世知道的事情讲给父母听,可她家信奉实事,最忌讳怪力乱神,若是直接说出口,怕是他们真要以为自己是病糊涂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走进宫门的那刻,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好大半天许念先是愣了愣,有些恍然。
谁能想到,她今日又重新的进来了。
只是刚走了几步,四周处处透着怪异,迎邦宴气氛怎会如此沉重。
许国公也注意到了,拉住了一旁急行的侍者,问:“可是出了何事?”
“国公有所不知,陈家今早弄丢了一个兽奴,异邦来者非得逼着陛下找到,现在别说是宴了,来的几位大人,都找人去了。”
“国公还是带着小女先行回去,据说那兽奴暴躁爱伤人,可千万别惊到了。”
真跑了?
许念眼睛亮了一下,她本也没妄想着成功,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许念当下便问:“阿爹,我们还进去吗?”
许国公略一深思,让许念先回家去,他暂且留下,到时也不至于若是中途开宴遇到许家无人来的情况。
回程的马车上,许念心情好的不行。
异邦使臣本就是野心勃勃的来,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发难的机会,今晚的宴,绝对不可能和平继续下去。
不用进宫,还掐了阿姐的坏桃花。
当下只要等着阿姐归家便好。
栗子烫得人手红,但许念吃得就是开心。
她喜欢的东西不多,这冬日的糖炒栗子就是一样。
可惜国公府落难之后,再没有人给她买过了。
一想到这里,又有些难过。
她从中袋子挑出几个又大又好的递给帘棠,“帘棠你也尝尝。”
前世她吃过的最后一袋栗子就是帘棠给她买的,第二日她找到帘棠的时候,她已经自尽在房中。
“谢谢小姐!”帘棠开心道。
小丫头笑得比栗子还甜。
许念刚要夸她,行驶的马车好似忽然受了惊,措不及防的停住了。
“出什么事了?”许念问。
“前面好像有打斗声”,车夫说,“小姐,近来堰都多了不少的流民,想必是聚众闹事,我们要绕路吗?”
许念掀开车窗帘看了眼,若是绕路,就还要走两条街。
她做出决定:“原路就行,我们避着点便好。”
就在她要放下帘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前方的路上,少年身穿单薄的里衣,寒冬难捱,那些乞儿竟是想把他身上的所有的衣物都给抢光。
许念看见的时候,刚好有人从他身后偷袭打在他的脊背上,少年本就步履不稳的身子偏了一下,摇晃了几步,险些跪下。
或许是脱力严重,他试图回身反抗,却被人踹了手,强行踢上腿弯,以一个极屈辱的姿势按倒跪地。
领头人恶狠狠的按着他的头摩擦了几下地面,道:“你小子有两下,走了我的地盘,还撞伤了我,你要是给我们磕三个响头,我们就饶你一命。”
“跟他费什么话,刚才打了我这么多下,让我们哥几个打死他报仇,我看是死人硬还是他的嘴硬。”
说罢,就是拿起一条铁链拴住了他的头,拖动了几步。
少年嘴角都是血水,身下的雪也在打斗中化开,他挣扎着反抗着,却是被人按得更紧,脸颊上的血迹瘀斑破开又凝住,溅起的水珠落了满脸。
许念刚要收回视线,挡住视线的人挪了脚步,她瞳中颤抖,猛然滞住了呼吸。
全身的血液瞬时凝住。
她看见了那双倔强抬起的眼眸。
以及——那张脸。
手中的栗子哗啦一声掉落,许念苍白着脸,像是躲什么似的飞快落下帘。
几乎落荒而逃。
脑中一片空白,是齐褚吗?
车夫不明所以,只知道里面的贵人让他走快些,千万不要停下。
许念不敢相信。
她见过的齐褚总是高高在上,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剥夺着别人的生死,他矜贵倨傲,看的最多的,就是别人匍匐求饶他的身影。
那个恶劣羞辱整个虞王府的人,现下竟是这般模样?
帘棠慌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许念脸上已经彻底褪去血色,手指也紧张的绞在一起。
她至今都记得,前世齐褚不顾她的反抗挣扎,强迫她喝下那碗汤药。
没人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
她想要好好的活,可是都被他毁掉了!
静了片刻,许念一咬牙,若真是齐褚,那绝对不可以留。
她厉声道:“调头,我们折回去。”
她对齐褚的过往,知道的并不多,又或者说,全天下,没有几个人是了解齐褚的。
不知他的来处,不知他的归处。
前世他杀入堰都城的那天,众人才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人。
在此之前,堰都名声最盛的是他的兄长,废太子齐玹。
祈顺十一年春末,久不孕的皇后沈氏诞下一子,承帝大喜,特封嫡子齐玹为太子。
十余年间,齐玹贤德并行,勤政爱民,最受万民爱戴。
祁顺二十三年秋,敌国来犯,堰都受胁,被迫交出一名皇子到敌国为质,太子齐玹为民主动请命为质,随废黜太子位。
这一去,便是七年。
许念所有听过的故事中,从始至终都没有齐褚这个人。
他是在祁顺三十二年凭空出现,杀入皇城,手持一封血诏,踏着尸海登上明堂。
那时人们才知道,昔日废太子还有个孪生胞弟。
齐氏皇族血流成河,只活下来他的亲兄长,后来的虞王齐玹。
但那个疯子,留下虞王,也只是为了慢慢折磨。
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还是时至今日的梦魇。
许念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如今是祁顺三十年末,算算时间,她那短命夫君虞王在齐国为质也该回来了。
上一辈子她不曾关注这些,是以,也不知道齐玹到底是如何从敌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