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怡慢慢拧起眉头：“冲我？”
她能感受到佩特罗实验室一行人来者不善，像是存着故意压制搞垮节目的心，但……就为了峰会上那几句落了下风的口角，就要专门跑来别国综艺给人添堵？
有没有这么闲？
导演再次叹气：“我们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啊，上上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人都傻了，从南城回来就直接去找沈工请示要怎么办。当时王工严工也在，同样无法理解，最后还是沈工点了一句，他们或许……是为了莱茵奖而来。”
杜诗怡抬眸，眼中神色明灭。
在计算机界，最高奖项就是于1966年设立的图灵奖。那是真正的无上冠冕世界之巅，比之诺贝尔也不差什么。
但这个奖评审最严苛，每年只颁给一个人，纵观历年历届那些功勋卓著的大科学家，平均获奖年龄达到57.82，可以说基本是奋斗半生才能拿到的荣誉，离年轻人太远太高。
然而今年，国际计算机协会新设了一个奖项。
莱茵奖。同样只颁给一个人，但限制入围者年龄要在30岁以下，是要打造一个青年版的图灵奖。
都知道这个奖以后在业界当中的分量。这第一年……各国都在盯着。
首届获奖的名头，总是跟后来者不一样。而且有了这样的出身，说不准以后拿图灵奖也容易些呢？
而M国佩特罗手下，确实是集结了不少这一代里的精兵强将，别的不说，就算是莱茵奖直接内定给他们实验室，都得有不少人挤破头抢个上下高低。呼声最高的确实是斯帕克和鲍勃，但其他人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横竖大家都是最顶级的那一拨年轻人。
导演观杜诗怡的神情，知道她也大致明白了眼下的情况，不由第三次在心里叹气。
当日沈砚点出这一层，刚刚参加完亚太地区大数据论坛回来的王总也回过味来：“有人坐不住了。”
严总抿唇，转头望向沈砚，后者淡淡道：“不久前，希尔伯特在社交媒体上转发虚拟光屏的现世片段，惊叹诗怡是上天送给全人类的惊喜，有她在，整个蓝星的科技进程或将提前百年。”
泰德·希尔伯特，那是国际计算机协会的元老级副主席。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懂了。
情势已经远远超出了佩特罗实验室预计范围内的发展。他们之前大约是料定了莱茵奖会在他们中产生。
结果没想到斜刺里杀出个华国小姑娘，短短一个月那惊天成果简直是不要钱一般的往外洒，今天一个，明天又一个，从五周前开始世界各大IT论坛全是有关她的尖叫帖，俨然是在全球暴涨迷弟迷妹。
顿时就没人记得佩特罗实验室那几个天才了。
在国际计算机协会副主席也出面盛赞杜诗怡后，远在M国的佩特罗终于彻底将注意力投向了大洋彼端。
许是先前就在世研部这里遇过挫，对东方科技再不是一味的轻视，莱茵奖太重要而杜诗怡又太耀眼，令他不惜亲自出手，带着手下的精英力量远渡重洋，先是通过关系和手段拿到了《职场初体验》第六轮踢馆嘉宾的名额，又是在峰会上试图当众挑衅，然而到目前为止都被杜诗怡一一化解，完全没讨到半毛钱便宜。
倒是碰了半辈子都没碰过的灰。
虽然如此，导演还是忍不住担忧：“我不知道佩特罗那边的具体打算，但周五的正式比赛……他们很可能会针对你，诗怡，你要小心。”
杜诗怡颔首，眼中神色冷淡：“我还就怕他们不针对我呢。”
导演张了张嘴，第四次叹气：“我也是没办法，但凡我能提前拦住……”
“我知道您不容易。”杜诗怡说，“眼下这个局面，您也担着风险。”
她不是没有出社会的孩子。身为综艺界打造出多个爆款的名导，导演在很多事情上都有极大的自主权，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一手遮天。
不然，明显完全跟不上其他人进度的白薇就不会出现。
她相信导演的初衷是想要打造一款彻头彻尾“神仙打架，全员学霸”的综艺，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每上线一期节目，在全网欢呼之余都要遭到大众的一致声讨“为什么五个人里一定要混进一个什么也不会还心术不正专坑队友的小人”。
老实说，她也不喜欢白薇几次三番地冲着她挑事。但这并不能抹去节目本身带给她的感动，它有缺憾，但依然动人。
至少这个夏天，将是她记忆里永远无法磨灭的亮色。
杜诗怡轻声道：“周五的比赛您不用担心，我有数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导演其实心里还有许多未曾出口的挂碍，但那些话不能、也不该对着她说，她已经承担了太多，甚至在今天之内就已经挡开了两波来自对方的暗箭，免去了他多少舆论负担。他不能把什么都压在她肩上。
何况已经耽搁了十分钟，离下午的上班时间又近了一点。
所以导演最后只是说：“那你快进去吧，好好午休。”
杜诗怡点头，转身朝会议室里去，临走前落下一句：“想要拿莱茵奖，不好好精进自己的研究，抱团跑出来打压别人，真是挺好笑的。”
导演怔了怔，在周遭的静寂里，忽然想起那一天在顶楼，沈砚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望着杜诗怡的背影，这些天来很多细小的场景画面浮上心头。不知是站在行业顶端的天才们彼此共通，还是……这两个人本就灵魂相契。
***
下午所有人都在建网站一事上加快了节奏。
时间只有五天，完整搭一套防火墙都嫌仓促，更不要说有些人压根就没有接触过攻防演练相关的事情，所有SQL注入0day漏洞挖掘APT威胁监测之类的理论及实践都要从头学，搭靶场系统这种事，最晚最晚明天上午一定要完成，实在是拖不起了。
但对于杜诗怡来说，她经手承建过太多大型的网站，并且自从去异世以后特意在一切代码上都加强了防入侵方面的学习，网络安全的意识和操作已经随着这些年的历练融入了骨血，很多防护策略对她而言甚至是不需要后期专门去补的存在，搭系统的时候直接就已经成型。
是以没有意外，她依旧是十二人中第一个放下鼠标。
其实基本的安全防守已经随着网站的建成而架构得七七八八，只需要明天再做一些查漏补缺的工作，眼下也快临近下班时间，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开始“高级防护机制构建”这种没法短时间内收尾的事宜。
所以杜诗怡选择放松一下，去茶水间搞一份香草冰淇淋。
不得不说华元的员工福利真是超级好的啊啊啊啊。
虽然外面还在下着雨，但是甜食真的是第一生产力，冰淇淋在舌尖融化的一瞬间，感觉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跟着味蕾一起舒爽尖叫了。杜诗怡满足地弯起眼睛，捧着纸杯回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会议室里站着三个陌生的人影。
她皱了皱眉，抬步走过去。
还没走近就已经听到人声，是一个有点拖着长腔的青年：“——不要这么戒备嘛，沈，我就是来看看你，节目组也没规定不能叙旧对吧？”
沈昌宏的声音响起：“我们有什么旧？”
青年笑了：“怎么就没有呢？几年前多校联合的那个暑期夏令营上，还是我帮你把坏掉的机器人零件装回去的，嗯？虽然最后证明它好像确实是不能再用了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哎呀，哎呀，都说了不要这么戒备嘛——”青年拖长了调子，“我只是想着，在异国他乡能碰到个旧识不容易，大家交流交流，联络感情嘛——你网站搭好了吗？不如我们来比划两下？”
沈昌宏当然没搭好，且离收尾还有好一段距离，此刻咬紧牙，硬邦邦道：“你旁边那两个不能陪你比划？”
青年啧了一声：“几年不见你的脾气好像变硬了一点啊。倒是不像之前连参赛作品废了都——”
有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应该是丁浩轩站起了身，语气平静温凉：“来，我陪你比划。”
早已经浑身紧绷的弹幕骤然松出一口气。
【呜呜呜呜呜丁神！他出声的那一刻我真的瞬间完全安心！】
【诗诗不在他还在，谁懂，我真的好感动】
布鲁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僵住了。
他只是想来试探一下沉昌宏，刺激一下这个中意的对手人选，可绝对没想着跟丁浩轩这种一看就不好对付的人扯上关系。对方那是华国这边仅次于杜诗怡的二号人物，斯帕克鲍勃等人或许不惧，但他既然有另外的打算，还是要避着点。
可恶！不是说沈昌宏和他们不熟吗？
布鲁诺心下骂了一句，谨慎地瞥了丁浩轩一眼，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他不知为何心下打了个突，完全没敢接这一茬，匆匆道：“不必了。我就是过来看看打个招呼，手头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丁浩轩微笑：“慢走不送。”
又是四个字。和他昨天送给瓦尔顿的“童叟无欺”简直是异曲同工。布鲁诺又是一阵胸闷，奈何他与鲍勃不同，向来只愿意对明显不如自己的人出手。眼前这位曾经在洲际赛上给M国掀起过多大的麻烦他哪怕不打ACM也深切听闻，虽然没听说过对方在网安上有所涉猎，但那永远轻悄带笑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