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琢磨了一下,加上她这几个月攒下的利润,手头目前也有个小几十万了。
按现在枫前馆的发展形势,最好是在攒钱的同时,继续招聘新员工,等到新员工的手艺也训练出来后,就可以考虑扩大店面,甚至开分店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潘兴昌一行临回B市以前,还一同到枫前馆里吃了一顿,潘兴昌被麻婆豆腐辣得眼泪汪汪的,那位刀工了得,喜欢鱼鲜的老徐则是一连干了三碗鲜虾云吞面,直到姜瓷用牛肉酥饼堵住了他的嘴。
临走前,老徐还恋恋不舍的,小步子挪来挪去,目光一直扎在菜单上面。
潘兴昌见他这样,忍不住说:“老徐,你干啥?你要不直接住姜老板这儿,也不用回B市了。”
老徐愣怔一下,脸色瞬间变了。
潘兴昌哼了声,心说这老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他的老板!当着老板的面被别的饭馆迷得七荤八素的,算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他就听到老徐的声音:“潘师傅,您说真的啊?我可以留在这吗?”
声音还挺认真的。
潘兴昌:“……”
潘兴昌怒了:“你还真想留啊!谁给你打工资的啊!”
老徐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这不是姜老板料理鱼的手法,实在是太精到了,我还想看看她做别的。”
眼见着老徐大有就地跳槽的打算,刚上完菜的姜瓷赶紧说:“徐师傅,算了吧。潘师傅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
老徐愣住:“啊?我还不够资格吗?”
姜瓷莞尔:“那倒不是,我现在可出不起您的工资,您一个月在潘家楼拿的,得是我这里好多天的营业额了。您还有家人要养,难道真的来我这小店?”
老徐刚想说小店怎么了?可随即听到姜瓷提起了他的家人,才冷静下来。
而且,他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唐突了。姜瓷前些天愿意教他两手,是她好意。大师傅教徒弟,兴许还有保留,更何况自己和姜瓷才是什么关系?
老徐反应过来,潘兴昌选择回B市,没有再继续缠着姜瓷,也是知道他们前面做的那些都可以叫学习切磋,再往进一步,很可能就惹人厌烦了。
老徐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好吧,姜老板你有空来潘家楼玩啊,我们的厨房可大可漂亮了!”
潘兴昌快给无语死了:“来厨房玩?工作的地方,你想着玩?”
这他招的都什么员工?以前看走眼了吧?
然而,潘兴昌回过头,也对姜瓷说:“来B市的话,给我个电话,我带你见识见识B市最牛逼的老店,我熟着呢。”
姜瓷笑道:“好咧,谢谢。”
……
得知潘兴昌要离开,祁砚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送他。
身材颀长的青年身着西装,面目俊美,一举一动板正尊敬,礼仪虽说都做到位了,且可以称得上给了潘兴昌很大面子,可他的脸上其实没多少笑容。
祁氏大厦的大门外,停着准备前往机场的轿车。
将潘兴昌送至门口,祁砚转身便想离开,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祁总。”潘兴昌叫住他,“祁砚……我很久没叫你名字了。”
祁砚转过身看他:“潘叔叔。”
潘兴昌感慨地说:“你也是很久没叫我叔叔了啊……”
祁砚:“您想说什么?”
被青年漆黑的眼瞳注视着,潘兴昌端正了神色:“祁砚,昨晚你爷爷又跟我通电话了,他现在也是耄耋之年了,看不得你们父子的关系闹成这样。”
祁砚盯着他,没说话。
潘兴昌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爷爷想托我讲两句,他的心就算之前再不在你身上,毕竟是你父亲,你……偶尔还是去看看吧,至少,你父亲的寿宴,你作为继承人这么缺席,挺尴尬的。”
祁砚沉默,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下。
这是一种尊重对方,但婉拒劝说的意思。
潘兴昌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也是受人之托,话带到了,我就不多说了。再见了祁砚,有机会再来潘家楼,叔叔招待你吃好吃的。”
“好的。”祁砚客气地替他拉开车门,目送着车辆远去,然后转身走回办公室。
父……亲。
想到前些天打听到的消息,祁砚不由得在心底反复咀嚼这个词。
和姜瓷同样,他有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不过,他的父亲并不是姜海潮那副模样,他只是漠视他,无视他,忽略他,对他视而不见。
他的少年时期,家里充斥着冰冷,孤寂和漫长的冷暴力。
他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拿了奖学金出去念书,一个人冒雨回家,一个人在房间里烧得不省人事,连拿到毕业证的快乐也无人分享。
可以说,他和祁氏上一位继承者的关系已经陷入冰点。
不过,和姜瓷不同,他现在是祁家唯一的孙子,也是唯一能撑得起目前家业的人。
所以无论他们的关系有多僵,祁老爷子最终只能把集团交给他。
也因此,在听到姜瓷过往的经历后,他会示意叶弘亮去放出那样的消息。
本不是一路的人,没必要因为血缘绑在一起。
潘兴昌说,前些天是他父亲的寿宴,可是他的生日,又有多少亲人在乎过?
……
车灯穿过雨幕,在黑暗中映出一道迷蒙的光雾,绿灯亮起,行走的绿色小人倒映在湿漉漉的马路之上。
熙熙攘攘的行人开始穿行,随着脚步踩过积水,斑马线上溅起滩滩水雾。
祁砚等着绿灯,五指下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车开到了安徐路的附近。
他应该回城郊的别墅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来吃晚饭吃多了,下意识就把车开过来了。
祁砚想了想,当红绿灯变化后,便把方向盘一打,从大路拐进了那条人气很重的小巷子里。
他听到了隔壁小卖部里金毛的吠叫,小卖部已经关门了,金毛的叫声从铁闸门后传来。
枫前馆的灯倒是还亮着,在寒冷的雨夜中,远远看着,像是暖黄色的一点。
姜瓷结束营业,收拾完一切后,先把何明灿和梁卉打发回去,自己坐在柜台前算了一会帐。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距离她打烊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所以当有人披着雨雾走进店里时,姜瓷微微愣了一下。
祁砚瞧见店里空无一人,茫然地左右看看,轻声问:“打烊了?”
他确实没反应过来,跨时区的会议开得忘记时间,天完全黑了才从公司里离开,刚刚想事情想得深入了,连时间也忘了看。
姜瓷看他这幅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莞尔:“是啊。”
祁砚一听,神色有点落寞:“打扰了。”
姜瓷见状,干脆问:“祁先生,您吃晚饭了吗?”
祁砚:“……还没有。”
姜瓷面对这位刚给自己送了几十万的大客户,非常有耐心,笑道:“我这儿原料也没剩多少,你要是不嫌弃,稍等一下,我煮碗面。”
祁砚:“谢谢。”
还真不客气。
姜瓷于是将柜台上的账本收起来,将祁砚一个人留在饭馆的一角,转身进了后厨。
其实,她也有点饿了。即便不给祁砚开小灶,她自己也想弄点宵夜吃。
姜瓷取出两只大瓷碗,挨着摆在操作台上。每只碗里放入一小勺熬煮出来的猪油,又淋入酱油、芝麻油和一点点醋。
吊高汤的大锅重新点火,过了一阵子,锅里的汤便“咕嘟咕嘟”地冒起泡,热乎乎的浓香也弥漫到了整个后厨之中。
姜瓷从大锅里盛出滚烫的高汤,直接淋入大碗。
随着高汤的加入,碗底的调料被“哗——”地冲开,白皙细腻的猪油开始飞快融化,独特的油香也挥发出来,简单搅拌以后,一碗清澈红亮的汤头便做好了。
此时,下锅的面条已基本断生,米白色的细面在锅中随着沸腾的水泡轻轻摆动,水面浮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沫,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出来,轻柔地将少女笼在其中。
姜瓷抓起漏勺,将煮熟的细面捞起,沥干水分。纤细的面条下入面汤时,被折了两折,根根面条整齐乖巧地排列着。
干净的红汤中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座白色的浮岛。
最后一步,切细的葱丝被洒落到细白的面条上,纷纷扬扬的,葱香被滚烫的汤水一激,悠悠地飘了出来。
姜瓷把两碗面端了出去。
“谢谢。”
祁砚望向眼前的面条。
汤红,葱绿,面白。
棕红色的清澈面汤表面,浮着星点金亮的油花,葱丝脆挺鲜绿,袅袅的白汽从碗里浮起来,将香味带到了他的面前。
祁砚看得出来,这是最简单的阳春面的做法,简单的调料,加上青葱和猪油,就是一碗饱腹的美食。
然而,姜瓷端出来的这碗又是这么不同——
香,不是浓油赤酱那种猛烈的荤香,不是江河湖鲜那种浓郁的清鲜,而是独属于一碗清汤面的,低调,内敛,却非常熨帖的温热香气。
祁砚想起来,在他十岁以前,每年生日时,奶奶都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他家境优越,说实话,生日那天保姆给他加的餐不乏名贵食材。但,面对那碗来自亲人的面,祁砚还是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