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起得这般早?”在萧珩的气压之下,婆子压低了声音,讪讪打了招呼。
“练武。”萧珩言简意赅道。
世子爷练武的时间越发早了,婆子忍不住瞥了一眼只透了一线亮光的天色,感叹世子爷整日忙于公事,还这般勤勉,无怪年纪轻轻便居于高位,回家可得与被放了良籍,刚刚进学的小孙孙说嘴,世子爷这般尊贵,还日日勤学苦练不缀,你小小人儿,若是有主子半分心气儿,老葛家也有出头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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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知宜被送了回来。
知微见了她,喜极而泣,因两人之中,拿主意的多为知宜,知宜这几日不在,她便如失了主心骨一般。知宜性子内敛,见她如此也有些感伤,拍了拍知微的手:“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啦。”
待到清词面前,清词也含了泪,先打量了一番,才道:“是我连累了你。”
知宜摇头:“夫人这样说,奴婢倒无颜了。没能劝阻夫人,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领罚。再说,世子爷虽将奴婢送到庄子上,却没苛待奴婢。”
“只是,夫人您还好吗?”知宜清楚,自己能回来,定是因为清词的坚持。她担心的是,萧珩会如何对待清词?
清词用力戳了下她的额头,恨恨道:“原先我以为知微是个傻的,却不知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样的事,你也敢揽在自己身上!”
知宜揉着额头叹了口气,便听清词道:“姐姐无需再为此事费心了,世子已同意和离,夫妻缘浅,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姐姐,待师兄春闱之后,我们便回青州吧。”
知宜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如何便到了这一步?
素日观世子举止,并非对夫人全无情意,如何能这般痛快地答应?莫非真是因避子药一事恼了夫人?
知宜满心困惑,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看清词神情,对萧珩所说的话倒是深信不疑,只得默默咽下口中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正月十五, 上元节。
此时的大周,已过百年,国富民安,正处于一个王朝如日中天的时期。按着旧例, 上元之夜, 京城之内宵禁解除, 燃放花灯,皇帝也会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以昭盛世繁华,普天同庆。
夜色降临, 东风未催开百花,却吹开十里长街的火树银花, 映照得暗夜如同白昼,花灯璀璨,与星月交相辉映, 时人有记:“初烁空谷,漫若朝炬,”又有“百里皆见光明而夺月色”,“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之语, 在亲眼见过这方盛景后,方知并不算夸张之词。
定胜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大街, 此刻满街人流如潮,罗绮如云, 国公府的马车到了街口, 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孟清词与萧以晴只得下马车,汇入倾城而出的游人中,徐步前行。
清词眉尖微蹙,怎么人这般多!也不知师兄和纭儿相见了没?
她今日原本打算是去公主府上,将顾纭接出来,可萧以晴午后便到了安澜院,嚷着她去岁卧病,错过了这般热闹,今年一定要陪她上街云云。清词无奈:“你的一众小姐妹呢?”
萧以晴道:“她们哪有嫂子重要?”她眨了眨眼,笑得别有意味:“何况某人不得闲,早嘱托了我好几百遍,要我一定陪着嫂子,免得人太多冲撞了。”
她又叹:“说起来,哥哥也真是辛苦,明明伤才好了没几日,又染了风寒,还是拼命三郎一般,晨起晚归的。”
锦衣卫虽不管京城治安,可上元节的人流量实在太大,兼有火烛长明,历年的上元节,总是要出几次事故,皇城兵马司便是人手再多,也忙不过来,少不得从旁协助,何况,亥时初,天子登城楼,这近身防卫更是重中之重,萧珩今夜根本脱不开身。
听萧以晴这么一说,清词怔了怔,她并不知萧珩那晚在院中立了半夜,因此染上风寒,因自两人说开之后,萧珩谨守诺言,再未出现在她面前,安澜院里上下,都知道了世子夫妻二人忽然分居之事,只萧珩御下甚严,一时半会这消息还没传出安澜院,可在清词有意无意的纵容之下,王氏和萧以晴得知,是迟早的事。
她不禁瞥了白露一眼,因知微和知宜,她是要带走的,自然不方便再服侍萧珩。这几日,萧珩在内院书房的起居,都是白露和另一个叫谷雨的丫头负责的,因她们原也是萧珩的丫头,熟悉他的习性。
白露低了头,心里有些怨念:是世子不让说的啊。其实服侍世子爷,并不是个好差事,她一见世子那如坚冰般的脸色就心里犯怵,连头也不敢抬,世子虽然寡言事少,可哪有在夫人面前自在,夫人性子柔和,人又风趣,素日并不拘着丫头们说笑,何况好玩的,好吃的花样还多,话说这夫妻俩哪日能和好啊!
良久,清词“哦”了一声,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笑道:“多谢晴姐儿了。”想着只能让知宜去公主府,将顾纭接出来了。
如今,因挂念着此事,她对着这满街式样繁复,绚丽多彩的花灯无心欣赏,听着萧以晴在身旁叽叽呱呱,只勉强应和着,直到走过长街尽头,见到金水河边,明月之下那静静伫立的一双人影,以及隔着两尺之距的知宜,一颗心才终于定了下来,明眸盈起笑意。
身旁有路过的人在小声议论:“光看背影就知定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这般风采的人儿可不多见,也不知是哪家的贵眷?”“这姑娘身姿极美,可惜带了个面具,瞧不见长相。”
她转过头看萧以晴:“晴姐儿,你方才说哪里的花灯最好看来着?”却见萧以晴的目光也久久停留在那一双人儿身上,对她的话恍如未闻,不禁一时无言。
这一刻,月光皎洁,烟花似星子坠落如雨,她见花好月圆,却也目睹一场暗恋如花绽放,又悄无声息地凋落。清词忽觉自己有些残忍,因对这种求而不得的心态,她明明感同身受,却不得不亲手打破另一个少女的绮梦。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以晴才回过神来,她掩饰般笑了笑:“嫂子,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竟走神了。”说着抹了抹眼角,抱怨道:“夜里风真是凉,吹得我眼角都出了泪。”
清词故作未见,微笑道:“在说哪里的花灯好看来着。”
萧以晴想起哥哥的嘱托,打起精神,道:“那必然是罨画楼了,他家供的一位老师傅,扎的花灯特别精致,与宫里头的相比,也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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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人群渐渐远去,唯余清风朗月,与潺潺河水流动的声音。
顾纭这才掀起面具,嫣然一笑,唤了声:“宋蕴之。”满城灯辉,便在这一笑间黯然失色。
四载相思,久别重逢,明明有千言万语,话到口边却无语凝噎。
宋蕴之眼眶发热,只贪恋地看着眼前丽人。双十年华的女子,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披着一袭雪青色织锦镶毛斗篷,不施粉黛,仍是十分好颜色。只是,那曾经的天真浪漫,少女稚气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的沉稳自若。
别看他在清词面前一副兄长模样,便是将来御前奏对自信也可从容不惊,可这世上,唯有一人,他一想起便辗转难眠,一见她便手足无措,在她面前,他不是名动青州,芝兰玉树的才子,只是一个卑微的爱慕着她的平凡男子,只盼佳人盈盈一顾,这颗心至死方休。
“呆子,我可是只能出来两个时辰的,你再不说话,我便走了。”顾纭嗔道,说着便转身要走。
“纭娘。”情急之下,宋蕴之忙上前扯住顾纭的袖子,又怕顾纭着恼,手忙脚乱地放下,“我见到你,很是欢喜,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讷讷道。
顾纭心中一痛,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柔声道:“蕴之,我也是一般欢喜。”
相逢即是别离,这恐是今生最后一次见他了。
借着月光,她仰头看他,他高了些,相貌愈发清俊,还是如水墨画般的淡然风华,眼底的深情一如既往,仿佛岁月不曾流过,时光未曾改变。
顾纭的目光从宋蕴之袖口的竹叶暗纹上掠过,又慢慢落在自己腰系的祥云玉佩上,许久,她抬眸微微一笑:“咱们总不能这样干站着罢?”
宋蕴之暗骂自己疏忽,忙道:“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顾纭拉上面具,一张福娃娃脸颇有些不协调,只美目光华流转,道:“我虽来京城四年,却并没机会得见这般盛况,咱们也去看花灯罢。”
对宋蕴之而言,只要在她身边便心满意足,哪怕立时抛了这功名利禄,天涯海角皆可去得。听她如此说,忙不迭道:“都听你的。”
又心下一酸,怜惜问道:“这些年,是不是很苦?”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起初有些难,后来入了王府,便好多了,因王爷,”她顿了顿,提到赵恂时不觉有些别扭,好在夜色昏沉,灯火斑驳,宋蕴之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她缓缓道:“实在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后来到了公主府中,因为阿词,公主对我甚是照顾。”
她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提及往事,两人随着如织行人,不知走到了哪条街上。顾纭便随手指着一处熙攘人群道:“那处花灯煞是好看,不过怎么围了这么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