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玉佩很重要,很好!
顾燕飞的唇角又扬高了一分,蓦地抬手,从卷碧捧的匣子中摸出了一块玉佩,将其高高地举起,作势欲砸……
背光下,她手里的玉佩不甚清晰,顾太夫人只能隐约看到那是一块圆形的玉佩。
“住手!”
顾太夫人猛然睁大眼,难掩骇然之色,急了。
万一顾燕飞真把玉佩给砸了,那么,自己就不能跟英国公府交代了,顾、方两家可就变成一个死局了!
这块玉佩绝对不能出任何状况!
顾太夫人额头的青筋乱跳,明明是寒冬,却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
她冰冷的目光凝固在了顾燕飞身上,两人彼此对视,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胶着。
沉默蔓延。
这一刻,连风都停止了,那些暗处的树影也全都静止不动。
顾太夫人鼻息渐粗,胸膛也起伏得愈来愈激烈,慢慢地,整个人又开始平复下来,眼眸沉淀,似乎有了某种决定。
好一会儿,顾太夫人才挥了挥手。
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立刻都会意,默默地往后退去。
捧着匣子的卷碧瞧了瞧顾燕飞的脸色,也退后了五六丈。
周围只剩下了她们祖孙两人,万籁俱寂,那一盏盏灯笼随着下人们的退开而远去。
方圆几丈,只余下那银色的月光自夜空倾泻而下,洒下一地银霜。
顾燕飞依旧站着,衣衫淡淡,长裙曳地;
顾太夫人坐在肩舆的椅子上,老态龙钟,憔悴不堪。
顾太夫人清了清嗓子,低声坦承道:“英国公夫人的确是想要一块玉佩。”
一旦起了头,再往下说就显得容易多了。
顾太夫人理了理思绪,娓娓道来:“五十年前的五月,太祖皇帝率兵打进了京城。京城城破的那一天,前朝的末代皇帝一把大火烧了皇城,连同皇后、嫔妃以及皇子皇女们全都死在了火海里。”
“那末代皇帝的继后姓庾,出自颍川庾氏。”
“她是英国公夫人的嫡亲大姑母。”
说到这里,顾太夫人顿了一下,眸光闪动,似乎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顾燕飞也不催促,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片刻后,顾太夫人才接着道:“你娘嫁过来后,我注意到她的嫁妆里有一块玉佩,这玉佩是当年庾皇后之物……我曾见过。”
顾太夫人娘家姓戚,在豫州颍川,虽不是什么世家,但也是当地有名的大家族。小的时候,顾太夫人也曾去过庾家玩,也见过那位尊贵的庾皇后。
在庾皇后出嫁那一日,按照当地的风俗,需要童男童女给新娘子说些吉利话,顾太夫人当时年纪小,也被叫去了,曾亲眼看到庾家那位姑奶奶戴着这块玉佩。
这玉佩不多见,尤其是雕花是颍川当地的雕刻大师鲁大师的手艺,凤纹刻得活灵活现,巧夺天工,而且和寻常玉佩明显不同的是,凤首无睛。
所以,顾太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想起那么多年前的往事,顾太夫人心口也有几分唏嘘。
当年的繁华热闹犹在眼前,可如今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顾太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又启唇:“十四年前,嫆姐儿刚到京城不久,英国公夫人就来为儿子求亲。”
当年,英国公府远强于定远侯府的,现在也是。
然而,侯府临时提出更换联姻的人选,英国公府却没有反对,甚至于,英国公夫人上次来,还表示了非要结这门亲的意思,话里话外透着顾家不管嫁过去的是谁,这亲事都不能悔。
顾太夫人也不是傻子,早就感觉出来了,英国公夫人摆明了是另有所图。
而能让对方有所图的,在顾太夫人看来,也只有那块凤纹玉佩了。
顾燕飞抬手撩了一下被夜风吹散的头发,随口问道:“若那块玉佩真是庾氏的,为什么会在我娘的嫁妆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太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垂脸轻咳了几声,显得虚弱憔悴。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再次对着顾燕飞伸出了手,和颜悦色地又道:“燕飞,你把玉佩给我。”
顾燕飞深深地凝视着顾太夫人,仿佛要把对方里里外外都看透似的,然后,她反手就把玉佩收进了袖袋里。
原本勉强做出一副和蔼样的顾太夫人翻脸像翻书似的变了脸,眼底迸射出阴鸷的光芒,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顾燕飞似笑非笑地一拂袖,悠哉地背手而立,声音清脆:“太夫人放心,我和在顾家是站在一块儿的,太夫人需要玉佩的时候,我会给的。”
顿了一下后,她才慢吞吞地补充道:“不过,不是现在。”
“若太夫人没事的话,我要继续盘点我娘的嫁妆了。”
“……”顾太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明明来之前她是打定主意要逼顾燕飞交出钥匙,可是现在,她却连自己的底牌也交出去了。
一片残叶被晚风卷了过来,恰好落在顾太夫人的鬓发间,她毫无所觉。
顾燕飞也不管她了,径自转了身,招呼卷碧一起进了小库房。
进屋后,她就摊开右掌。
掌心上是一块刻着一圈凤凰纹的羊脂白玉佩,刀工卓绝,简洁流畅,带着一种大繁若简的意境。
这块玉佩是顾燕飞从谢氏嫁妆的几块玉佩里挑出来的。
她敢肯定英国公夫人要的就是这块,因为在满库房的东西中,也只有这块玉佩上释放出淡淡的灵气。
这股灵气来自玉料本身。
其实,它的灵气很微弱,若是换作在曜灵界,连下品灵石都不如,也远远称不上天材地宝,顾燕飞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在这个小世界里,就显得极为难得了。
第064章
晚风习习,吹得西库房的门吱嘎作响。
那粗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极其刺耳。
西库房外的顾太夫人没有离开,绷着脸,眼神阴晴不定地紧盯着那摇摆的库房大门,心绪久久无法平复。
惊疑、愤怒、烦躁之余,更多的是头疼。
要是英国公夫人答应了她今天开出的条件,届时她却拿不出玉佩,英国公府那边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在耍他们?!
只是想想,顾太夫人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塞了一团东西似的,憋着一口气。
偏偏她现在没别的选择了,也只能好声地哄着顾燕飞。
这些年,顾太夫人已经习惯了在顾家当家做主的日子,这种脱离掌控的滋味让她很不好受,脸色更沉。
“回慈和堂。”
她冷硬地吐出四个字,又坐着肩舆被抬回了慈和堂,一路沉默,心绪不宁。
这一夜,顾太夫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乎是彻夜未眠。
接下来的三天,她的心情就没好过,一直派人注意着顾燕飞那边,
眼巴巴地看着顾燕飞花了一天把西库房的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又在玉衡苑里建了小厨房,更甚者,还越过府中管事直接去外面找人来玉衡苑修缮了一番,在后院修了一道小门,直连到侯府东北方的跑马场。
种种行为都在挑战的顾太夫人的忍耐力,让她忍无可忍,却又只能再忍。
这侯府里的人惯会看风向,见顾燕飞如今行事张扬,只以为她如今得了顾太夫人的宠,于是也开始巴结起来,连送去玉衡苑的膳食也丰盛了许多。
顾太夫人无心去管杂事,心中每天都想着玉佩的事,却又无从下手……直到十一月初十,一早,就有婆子来禀:“太夫人,英国公夫人来了!”
顾太夫人不由一惊,没想到英国公夫人竟然会不告而访。
顾太夫人不及细想,吩咐李嬷嬷道:“你亲自去迎一迎。”
李嬷嬷连忙应诺。
结果,李嬷嬷匆匆去,又匆匆回来,气喘吁吁地禀道:“太夫人,英国公夫人带了媒人来……说是来给三姑娘下小定的。”
什么?!顾太夫人手一抖,手里的佛珠串差点滑落。
她本来以为,英国公夫人是为了玉佩来的,谁想居然来了这么一出!
顾太夫人的手死死地攥紧了手里的佛珠串,憋在心口的那团气几乎要凝结成团。
很显然,英国公府这是想把事情给搞大啊!
这一次恐怕没法善了了。
如同顾太夫人所担心的,英国公府这次的阵势很大,请的媒人是永年伯世子夫人,不仅如此,他们今天还是敲锣打鼓来的,抬了十几箱的小定礼,又沿路撒钱,这一路就在京城百姓的围观中来到了侯府的大门口,把侯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因为英国公府阵仗大,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没半天,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件事。
整个京城都为之津津乐道:
“瞧这阵仗,英国公府对这门亲事相当重视啊。”
“刚才英国公府的车队经过时,我跑去仔细看过了,这每箱小定礼都是沉甸甸的,把扁担都压弯了。”
“我今天一路从英国公府跟到了这里,就足足捡了二十个铜钱呢,够我喝一壶好酒了。”
“……”
一间酒楼的大堂中,座无虚席,热闹喧哗,酒客们一边喝着酒,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