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简直要疯了,冷汗涔涔,喘息急促。
“看够了吗?”何烈可没耐心等着顾潇,冷冷地质问道,“顾潇,你说的庾家外室与婴儿呢?”
顾潇:“……”
倪总旗慢条斯理地摸着人中的小胡子,凉凉地嗤笑道:“顾潇,你不会是白日做梦吧?”
顾潇的嘴巴张张合合,想说自己没撒谎,没做白日梦,可现在说这些根本就没什么说服力。
他不死心,不知道第几次地又绕着密室的墙体搜查着,“笃笃、笃笃”反复地敲打着墙体。
他想找室中室,但找了近一盏茶功夫,依然一无所获。
顾潇的背后不知不觉中出了一大身冷汗,连鬓角的头发也湿透了,脸色惨白得好似一个死人。
“不,不可能的。”顾潇越来越急躁,近乎癫狂地自语,“密室肯定在某个地方!”
何烈可没兴趣再陪着顾潇“玩”下去,毫不留恋地转过了身,同时下令道:“撤。”
顾潇见何烈要走,慌了,也怕了,试图去抓何烈,喊道:“再让我找找,再让我找找……”
旁边的锦衣卫又不是瞎子,哪里会让顾潇冲撞到他们指挥使,狠狠地一脚踹在了顾潇的腹部。
“啊!”顾潇发出杀猪似的惨叫,踉跄地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上,腹部剧痛,痛得他整个人都躬了起来。
无论是何烈,还是顾渊都没有回头,任那后方的惨叫声回响在小小的密室中……
一行人鱼贯地从密室中出去了,从阴暗狭小的地方回归到外面明亮宽阔的花园。
夹着花香的微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顾千户,今天真是叨扰了。”何烈干脆地对着顾渊拱了拱手,“告辞。”
顾渊也简单回礼:“慢走。”
说话间,满头大汗的顾潇捂着腹部,步履蹒跚地从密室中走了出来,或者说,他是被两名锦衣卫给驱赶出来的。
“顾潇,”何烈的目光看向顾潇时,冰冷如万年寒冰,语声也阴恻恻的,“太祖皇帝云,若是蓄意诬告,杖责五十,充军三年!”
蓄意诬告就是陷害,罪加一等。
“何指挥使,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顾潇吓得嘴唇发白,冷汗自颊畔汩汩淌落,简直快魂不附体。
五十棍会要他半条命,充军三年怕是会让他把剩下半条命交代在辽东这蛮荒之地!
不,他不要被充军!
两个锦衣卫立刻朝顾潇逼近,一左一右地把人钳制住了,动作粗鲁。
“大哥……”顾潇是真的怕了,两腿战战地对着顾渊投以哀求的眼神,希望他能给自己求个情。
顾渊从来不是以德报怨之人,只当没看懂顾潇求救的眼神,对着梧桐吩咐道:“替我送何指挥使出去。”
一众锦衣卫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走了。
假山附近一下子空旷了不少。
樊北然皱了皱眉,望着顾潇几乎被人架起来的背影,道:“阿渊,你这堂弟到底在干什么?”
“顾潇这个人一向胆小如鼠,”路似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对着顾渊道,“居然敢独自跑去北镇抚司,举报你窝藏庾家余孽,其中必有猫腻。”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焉,皱起了眉头。
岳浚想起顾潇今早在府外与他套近乎的事,面色一正,沉声道:“顾潇在下密室前分明很笃定人就藏在里面……”
众人齐齐朝假山洞里的那间密室望去,百思不得其解。
费六公子接口道:“阿渊,你最好小心点,顾潇搞这么一出十有八九是你二叔指使的,不知道他们父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估计还有后招呢。”
几只飞鸟擦过上方的枝叶,密密匝匝的枝叶在上方轻轻摇曳。
顾渊眸光闪了闪,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他才拍了拍路似的肩膀,言辞简洁地说道:“我心里有数了。”
他刚刚突然想到,应该是妹妹吧?
不露声色地化解了这个局。
顾渊仰首看着碧空中展翅翱翔的黑燕,弯唇一笑,眉目柔和。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闷骚?”路似笑呵呵地用肩膀撞了下顾渊。
顾渊的唇角又翘得更高了一点,转身往水阁方向走,只丢下一句:“走,我们继续喝酒去!”
身姿挺拔的青年留下一道意气风发的背影。
后方的路似、樊北然等人望着他的背影,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等他们今天回去后,必须得找家里的长辈、兄长、姻亲什么的打听一下,可不能让顾渊再无缘无故被人欺负了。
顾渊等了九年,才等到一个为他父亲平反的机会。
他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哪怕顾渊从来没有说话,他们也都知道顾渊这些年是为了什么在努力,他从军,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以性命去博一份军功,全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而如今他终于看到了希望。
他们哪怕是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好歹希望能帮助顾渊扫平那些碍眼碍事的荆棘。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路似大步地朝顾渊的方向追去,“别为了那些个阴险小人坏了大家的雅兴。”
说说笑笑间,公子哥们又簇拥着顾渊往水阁方向走。
气氛又恢复到之前的热闹,水过无痕。
樊北然笑嘻嘻地与顾渊勾肩搭背道:“阿渊,这梨花白、竹叶青喝起来不过瘾,你这里有二锅头吗?”
“没的话,我使人出去买!”
二锅头是烈酒,樊北然一开口,立即引来一阵热烈的附议,根本没人在意顾渊的意见。
一盏茶后,十坛二锅头被送到了水阁中,等这些酒坛子全都喝空,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那些公子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顾渊当然没让他们骑马走,有的人直接在顾府的客房歇息,有的人被顾家的马车送了回去……
等安顿好所有人后,顾渊就带着满身的酒气去了玉衡苑。
庭院里静谧安宁,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竹香与花香,姹紫嫣红的繁花在翠绿的枝叶间轻轻摇曳,清幽雅致。
顾渊熟门熟路地在玉衡苑穿行,来到了顾燕飞的小书房。
掀帘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只见屋子里从书架、书案、到橱柜上都贴着一道道符纸,东侧的窗户大敞,清风袅袅,那数以百计的符纸就簌簌抖动着。
正前方的少女背对着他伏案而作。
乍一看,这一幕还真是有些诡异,实在不像是一间大家闺秀的屋子。
顾渊却是微微地笑了,反而觉得温馨。
对他来说,只要妹妹高兴就好。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的少女良久,才迈开了步伐,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顾燕飞身旁坐下,顾燕飞正在专心致志地执笔画符。
“他们都走了?”收笔时,顾燕飞随口问了一句。
顾渊略带几分慵懒地倚靠在窗槛边,含笑道:“其他人都走了,就樊北然、岳浚今天借宿在府里了。”
“樊北然夸我们家的二锅头比别处带劲,还让我问你是哪里买的。”
他的眼睛很清,很亮,意识十分清明。
顾家人都有一副好酒量,顾渊是,顾燕飞也是。
“那些酒都是琼芳斋的。”顾燕飞笑了,一派豪气地说道,“他既然喜欢,等走的时候,让他带几坛走。我在家里存了一酒窖的酒,让他随便挑。”
顾渊莞尔一笑,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软的发顶,“我的妹妹可真大方。”
“应该的。”顾燕飞笑得落落大方,笑容明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有来有往。
兄妹俩说话间,卷碧捧来了一杯热腾腾的解酒茶。
顾渊一口饮尽了这杯滋味比汤药还一言难尽的解酒茶。
抱着有福同享的念头,他特意吩咐了卷碧一句:“你让茶水房那边熬着解酒茶,等樊北然、岳浚醒了,也给他们送过去。”
卷碧误会了,连连点头,一本正经地应道:“大爷放心,奴婢会叮嘱那边的,不会怠慢了两位公子的。”
步履生风地走了。
顾渊压了压唇角,眸底掠过一抹锋芒,“上午顾潇带了锦衣卫过来,在小花园里发现了一处密室……”
口腔里的滋味苦涩难当,顾渊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心。
顾燕飞扬了扬眉,随手从旁边扯了道符下来,利落地往顾渊的额心一拍。
若是旁人敢这样突袭顾渊,怕是早就被他给拍飞了,而在顾燕飞跟前,他乖得不得了,一动不动。
须臾,顾渊抿了抿唇,眼尾勾勒出一个浅浅的愉悦的弧度。
嘴里的苦涩味竟然变成了一股甜丝丝的滋味。
顾燕飞得意地将小下巴一扬,“不苦了吧?”
“不苦了。”顾渊点了点头,唇角轻翘。
“我今天画了很多符。”顾燕飞拉了拉他的袖口,得意洋洋地炫耀道,“你看,这个定身符可以让人一动不动,就像是画本子里说的点穴;这个酒符可以把水变成酒;这个化酒符反之,可以把酒变成水,最适合出去应酬是用了。”
见妹妹兴致勃勃,顾渊很配合地指着她刚画好的那道符问:“那这个?”